耳边又传来那声缥缈的又有些着急的呼唤,齐峥站在屋前,循着声音一看,一个穿着旧棉袄的老妇人从身后的老屋里走了出来,花白的头发,浑浊的眼睛望着远方,似乎没看到眼前的齐峥。
叫了几声,见没人应答,老人皱了皱眉,迈着老腿向右边的野地走去,嘴里絮絮叨叨地叫道:“这衰仔又到哪里玩去了……”
“妈,齐峥估计在地里玩呢,我这正煮着粥,要不你来看着我出去找。”屋里一个年轻的女声随意地叫道。
老人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仰头大声应道:“你看着粥,我去找他回来。”
说完,老人继续迈着缓慢的步伐,朝那片长着密密麻麻的杂Cao的田野走去,摇摇晃晃的身影在风中显得有些蹒跚。
齐峥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那个渐渐离去的老妇人,心跳骤然加快,他抬头往屋内望去,隐约可以见到齐母利落地忙碌着的身影。
喘了口气,齐峥慢慢地跟上他n_ain_ai的身影,现在她在找的那个小孩,应该就是童年时候的自己,但是这段本该他经历的生活在他的脑海里却是空白一片。
萧瑟的寒风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吹着繁杂的野Cao一阵一阵飘荡,像夏季里的稻田,波浪起伏。
空旷的田野里,只有齐n_ain_ai焦急的呼唤,不远处那座依旧立着的石牌坊,依然默不作声。
齐峥跟着老人的步伐,越看越觉得眼前的景色有几分熟悉,他眯了眯眼,好奇地打量起了四周,忽的,心跳猛地跳快了一拍,目光中的迷茫逐渐散去,眼神愈来愈见清明,脑海里似乎有段记忆被尘封在角落里。
齐n_ain_ai已经把这片不大不小的田野找了一遍了,还是没见到自家那个熟悉的小身影,脸上的皱纹骤成一团,浑浊的眼睛眯着,艰难地望着远方,她缓缓地喘了口气,换了个名字吆喝道:“齐峥……齐峥……”“齐峥啊齐峥,你在哪里?”“齐峥!回家吃饭了!”
齐峥眼睁睁看着熟悉的老人露出那么焦急又慌张的神色,面色也紧张了起来,恨不得开口回她,然而没等到他开口,刹那间风涌动的时候带来了一丝轻微的声响,很轻,很小,甚至连齐峥都没反应过来,面前的老人目光却蓦地亮了起来,提起脚,哆哆嗦嗦地朝一个角落走去。
那里算是整个田野的边角,杂Cao生长的最旺的地方,底下的泥土开始漫上水,变得泥泞不堪,连齐峥走着,都觉得寸步难行。
然而不到十分钟,老人便来到了声响发出的地方,头一低,有些浑浊的视线一下就看到躲在Cao下一动不动的孙子,心里松了口气,声音听起来却有些怒气,斥道:“大冬天的,你怎么跑来这种地方,快回家吃饭,不然晚饭就别吃了!”
蹲在杂Cao堆里的小孩一身泥印,却仍然一动不动的,连句话都不答。
老人诧异了,紧张地叫到:“拗仔,你怎么了?!”
依旧是没有回应,老人连忙抬起脚,着急地两步跨了上去,佝偻着身,掰过孙子的小身子,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对着老人,眼睛睁开着,目光却一片茫然,小小的嘴巴紧闭着,只是那精致又小巧的五官让他看起来像个漂亮的小姑娘。
齐峥站在齐n_ain_ai背后五六步的地方,只看到老人诧异的询问和俯下去的身子,却没看到具体什么场景,在他想绕到前边探个究竟时,耳边却传来一声尖锐的尖叫声。
沙哑又沧桑的老人声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也能发出令人忍不住一颤的尖叫,齐峥下意识地朝着老人目光所到的地方看过去,没料到眼前的场景让他猛地一惊,齐峥顿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全身定住了。
凌乱的Cao丛里,齐n_ain_ai连滚带爬地将忽然之间不嚷也不动的孙子带到五六米的距离开外,本来密集又高大的Cao丛被压倒一片,更加彻底地露出那具让人汗毛立站的景象来。
一个年轻男人倒在Cao丛里,身体掩盖在杂Cao堆里只有头露了出来,他的头发凌乱不已,鲜红的鲜血流满了面庞,俊朗的五官静静地沉睡在泥土地上,只有那双流光华彩的眼睛仍然睁着,直视着前方,瞳孔发散,显然已经死亡,就像一具冰冷的散发着血腥味的模块一样,直直地倒在那里。
偏偏是这么恐怖的令人窒息的场景,却催生了齐峥的记忆,他震惊地站在那里,脑中一定,蓦然记起来了,那个梦,那个在稻Cao丛里抬头看到周先磊在行凶的梦,梦里最后所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他猛地转过身,看着被老人抱住的那个小孩,喉咙一哽,确实是他小时候的样子。
老人尖叫了几声,附近不少人已经被吸引过来,她挣扎着,连滚带爬地将孙子带到距离有十几米的地方,村民纷纷赶来,一看到倒在血泊中已经没了呼吸的尸体,纷纷面露骇色,急忙围成一团,商议起来。
吵吵闹闹的人群里似乎没有哪个发现齐峥的存在,他就像一个在影片中路过的人物,一个忠实的观众,目睹着十几年前发生在他周围的事情。
齐峥不明白是谁带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巨大的震惊之下,齐峥又跟着那群人把目光转移到曹景行的脸上,这一瞧却让他面色猛地一凛,那人的眼神,似乎穿过那扰动的世界,久久地停留在他身上,让人猛地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吵闹之间,画面忽的又变了,村民们嘈杂的声音逐渐远去,周围的光线倏地散去,恢复如前的一般漆黑。
齐峥站在一个院子里,周围又黑又静,只有稀疏的虫叫声,偶尔几声狗吠,让他恍惚以为自己又回来了。
然而,等他定了定精,却发现他前边不远那间亮着光的房间里,仍然传出了一些谈话的声音。
齐峥走了过去,老旧狭窄的房间里堆着若干杂物,中间摆着一张大床,上边铺着厚厚的被褥,他还记得,确实是他小时候的家里。只是此刻,不大的房间里除了齐峥年轻的父母、n_ain_ai外,还多了一个蓄着胡子,一身破旧道袍的中年男人,屋里四人都面色凝重,气氛压抑。齐n_ain_ai在屋里,蹒跚着一双老腿,期期艾艾地问着那个从邻村请来的高人,道:“我这孙子能治得好么?他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了这?”
道士听了老人的叙述,眯着眼睛严肃地审视了齐峥一下,而后点了只头烟,把冒着烟的一端放在齐峥的天灵盖上,没想到,那道本来应该直直朝上飘的白烟竟然慢悠悠地往下漫,像有人在上头吹着一样,悠悠地顺着小孩的脚,隐在地里。
将烟拿走,齐父、齐母和齐n_ain_ai都睁大了眼睛,焦急地看着这人,那人看到眼前这些期盼的神色,也只叹了口气,无能为力地说道:“头烟往下走,这孩子七魂六魄丢了一魂,估计是被吓的,小孩灵魂比较不稳定,突然一吓魂魄离体也有可能,但问题就麻烦在,魂魄离体,人应该会晕倒没有意识,但你们说他不曾晕倒,能吃能喝,只是失了神智,不会答话,这就麻烦了。”
“怎么麻烦了?”齐n_ain_ai连忙问道。
“我怕是那个冤魂死前怨恨太大,不肯轻易离世,刚好这小孩被吓得魂魄离体,他就趁机占了身体,不肯离开了,所以你们家的孩子身上的魂魄不但不减,反而因为太多,魔怔了。”
“这有什么办法可以化解吗?”
“难,人死前骤然发出的执念有多强,不可想象,有的人甚至因为死的太冤,直接变成厉鬼,所以鬼不好驱啊。”道士叹道,显然无能为力。
齐母眼皮那么一眨,眼泪顿时又涌了出来,忍不住跪下去,哭到:“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他还这么小,不能这样过一辈子啊。”
齐n_ain_ai也慌了手脚,道:“这真的没办法化解吗,要多少钱,我们都可以商量,只求求你能救我孙子一命,齐家就剩这根独苗了,我老太不能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齐母和齐n_ain_ai那几声苦苦的哀求,落在齐峥耳里,让他难受不已,听到那道士的话,心里却莫名胆战心惊,曹景行这么不好对付,为什么十几年后又干巴巴找他了,目的到底是什么。
道人面露难色,思考了一下,道:“请魂容易送魂难,不过要说全然没有办法,也不是,明天我再来你家里一趟,还有那个占了公子的父母,也请请来一趟。”
听到这话,齐家三人顿时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Cao,齐母顿时抹了抹眼泪,站了起来,道:“那就拜托你了道长。”
道人说了几句话,便带着自己的物品,走出房门,消失在夜色里。
深夜,仍蹲在门口的齐父深深地吸了口烟,而后吧嗒了下唇,声音粗哑地说道:“我问出来了,被杀的那个是曹老九的曾孙子,今年过年和他爸妈来这祭祖。”
“无缘无故的被害死在那种地方?”齐母已经把孩子安抚好了,坐在里边的床边上,手抚着躺在自己的孩子,面色紧张,布满担忧。
“听老蔡说市里那边判定是劫财。”齐父又吸了口烟,脸上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都没有。
“你明天就去让那边的人过来家里一趟,这个事情要好好谈一下。”齐n_ain_ai面色严肃地吩咐道,老朽的脸上没有一丝疲态,叹道:“只愿那家人是讲理的人。”
齐父又深深地吸了口烟,吁了出去,白茫茫的烟气消失在夜色里,今天的夜里,齐家人注定难以睡得安稳。
第96章 第 96 章
凄清的冬夜农村里,仿佛能听到家里小孩去世的母亲在连声哭泣的声音。
夜色越来越黑,黑到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几乎快到极端的时候,光线又逐渐来袭,逐渐光亮起来,像把一副水墨画换成白纸一样,齐峥眼前的画面顿时又是一变,光亮笼罩,明亮如白昼。
齐家窄小的屋里挤满了两个本该素不相识的家庭,曹父曹母都是高知识分子,中年丧子的噩耗让夫妻二人几乎悲痛得快晕过去,然而没想到,在他们连丧事都没来得及处理的时候,忽然有一对不曾谋面的农民夫妇找上门来,而且嘴巴一张,谈的话题竟然完全颠覆了他们的想象。
“你们说,景行的魂魄,到你儿子身上了。”曹母斟酌着词句,诧异却又疑惑地看着眼前面色严肃的齐家人,心里满是不可思议。
“大概我孙子刚好看到你家被害的经过,所以就被上身了。”齐n_ain_ai缓缓回到,表情十分严肃,显示出几分不容置疑的态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