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冢彩菜打了个哈欠，看样子也困了。
“那孩子发现你睡了，特意轻手轻脚的，说话都凑到我耳边来说，真温柔呢。”
手冢国光将毛毯折好放到沙发上，睡着的父亲均匀的鼾声回响在陌生的病房。他觉得有些口渴了。
“妈，你睡吧，我去透透气，一会儿回来。”
已经入夜，住院部走廊的大灯都已经关掉了，护士站的护士们无精打采的小声闲聊着，手冢避开护士站直接搭电梯下了一楼。
东京的夜晚看不见特别璀璨的夜空，手冢之前在因为工作去过一次挪威，他第一次看见月亮挂那么低，明晃晃的月光沐浴着世界，仿佛四周的星辰都变得黯然失色，那是悬浮在宇宙中的月亮吗？好像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一样。
屹立在□□的自动贩卖机就好像黑夜中的月亮一样，手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庭院里朝着唯一的光源走去，同时发现了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侧影。
不二看起来有些疲倦，手中的罐装咖啡已经被打开，他仰起脑袋打了个哈欠，看来还没发现手冢。
“不二。”
听到呼唤自己的声音，不二有些反应不及，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对手冢笑着问好。
“手冢…来买咖啡？”
手冢点头，绕到不二身边往贩卖机里投了足够的硬币，贩卖机里的罐装咖啡应声而落，不二弯腰帮手冢把咖啡拿出来，随意的靠在机器上深吸了一口气。
“白天手术，晚上夜班，辛苦你了。”
“常有的事情，不用太在意，明天早上查完房之后就可以回去睡一整天了。”
手冢接过不二递来的咖啡，罐子很凉。
“虽然你说过不用对你说谢谢，但除此之外我也没什么别的可以说了。”
手冢喝了一口咖啡，比起冲泡咖啡来说灌装咖啡多了一丝甜腻的n_ai味，用来提神肯定不是最佳选择。
“手冢还是老样子呢，这股认真劲。”
手冢突然想起来不二脖子上那道殷红的抓痕，借着贩卖机微弱的灯光看过去，那里除了白皙的皮肤再无任何印记，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全全抚平，连一点影子都找不到。
“那一天，你的脖子好像被哪位母亲抓破了。”
“啊，那个啊……”不二也喝了一口咖啡。
“那孩子从高空坠落，送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真要说的话只是作出了一副努力抢救却失败了的样子来而已。”
手冢没有接话，不二的表情很平淡，幽蓝的眸子盯着漆黑的夜空，不知道为什么手冢却从这毫无起伏的语调中嗅到了一丝悲伤的气味。
“呐，手冢，你会不会觉得，我变得冷酷了？”
手冢也把视线投向漆黑的夜空，乌云慢吞吞的挪动着，毛毛的月光从乌云边上艰难的挤出一点光亮。
“我不是你，如果我经历了你所经历的，肯定也会变得和你一样。”
“最开始学医的时候，确实是抱着‘无论是怎样的病人，都要竭尽全力去就’这样的想法的。可是随着工作经验越来越丰富，感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个像死神一样的人。”
“死神？”
“嗯，大概就是一旦确诊了什么严重的疾病，就会知道无论多么努力去治疗，这个人也治不好了，活不了多久了，这样的技能吧。”
不二放弃了拿有些磕人的贩卖机当靠背，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渐渐淡下去的云层让月亮露出了弧度，在逐渐变强的月光中，他的眸子也愈发亮起来。
“更加不可理喻的是，明明知道这个人已经没救了，却还要对家属和本人说‘没关系，我们会尽最大努力’的时候吧。潜移默化的觉得，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很多事，光靠努力也是没办法的。”
手冢手中的罐装咖啡只喝了一口，视线转移到那黝黑的灌口处。
“我也有这种感觉。”
手冢说。
“刚开始打职网的时候，遇见强大的对手会拼命的去努力，从未想过自己会无法达到某一个高度……后来才发现，亚洲人在身体素质方面就已经落后别人一大截了，而这种落差，是无论多么努力也无法去跨越的。”
无论多高都可以去，这样的想法，也就渐渐变得不切实际起来。
手冢的脑中突然浮现出自己现在在训练中心所教育着的那些孩子，他们现在的心情是否和当初的手冢一样，暗暗发誓自己绝对要登上顶峰呢？
不二轻笑了一声，喝完了自己手中的咖啡，做了个瞄准的手势，随着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咖啡罐准确无误的落入了不远处的垃圾篮。
“确实是令人悲伤的事实，但是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不二整理好自己的白大褂，也整理好自己的笑容，对手冢说：
“正是因为如此，才有努力的价值啊。”
治不好的病在百年后肯定会被攻克，一位亚洲人登上网球史上排名第一的宝座也不是不可能。正是因为事事如此，我们才会这么努力的活着啊。
手冢目送着不二远去的背影，嘴角轻轻地上扬了几分。
“是啊。确实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请记住手冢君在病房中睡着的这一个小时，全文结束后会写一个关于不二和彩菜阿姨在这一小时中的小番外，大概会很甜~
☆、第九乐章
手冢国晴在第四天便回家了，手冢彩菜的身体正在逐步恢复中，疼痛感基本已经消失，也开始吃面包之类容易消化的食物。虽然手冢国晴嘴上说着不要紧，但是看到父亲倦容满面的样子手冢国光还是强行让他回了家。
手冢申请的假日还剩下三天和两天的周末，一共五天，他准备五天之后再让父亲回来接手母亲的看护。那个时候母亲已经可以正常下床走路，照顾起来肯定也轻松许多。
不二会在每天的早上八点和下午五点左右来进行一天两次的查房，上午会检查伤口和更换纱布，下午则多是询问一下疼痛情况顺便交代一下注意事项。不二下午的查房时间不是很规律，有时会拖到傍晚。
这期间大石秀一郎来看望过手冢彩菜两次，每次都买了些不同的水果。第一次是刚做完手术的那一天，彩菜还处于疼痛期，比起来看望自己的人她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腹部的疼痛上。第二次便是手冢国晴回家的这一天，手冢彩菜不是第一次见大石秀一郎，知道自家儿子和这位j-i蛋头男生的交情，笑着和他寒暄着“真是麻烦你了”之类的话。
探望结束后，手冢把大石送出病房。凭借着多年的老交情，即使是一贯认真的大石态度也变得随意起来。
“不二是负责你母亲的主治医吗？”
“不是，主治医是一位叫成濑的医生，最近好像去开会了，暂时由不二接管。”
大石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成濑’这个名字。
“成濑医生啊，确实是专攻这方面的呢，不过他今天已经回来了，和我们科的一个教授一起。”
那么明天查房的医生应该不再会是不二了。
由于医患关系，手冢和不二这几天的交流频繁的增多了起来，在病房中话题会围绕着母亲的身体状况，偶尔在医院别的地方遇见也会进行一些没什么营养的对话。想到今后在病房与不二见面的机会会变少，手冢竟然罕见的感觉到失望。
不过即便不二会一直负责手冢彩菜，伤口也总有愈合出院的那一天。手冢也好，不二也好，都会回到之前各自忙碌的日常中去。
大石向手冢挥手告别，目送大石的背影渐渐走远，手冢的耳边回响起大石刚刚对自己说的话：
“有时间拉上不二一起聚聚。”
手术结束一周后，手冢彩菜拆线了。伤痕从右腹部到下腹部画出一道浅浅的弧线，伤口上还残留着漂亮的缝合痕迹，成濑医生轻轻按压伤口，手冢彩菜没有感到疼痛。
“不用担心了，等体力差不多恢复后再调养一下，您就可以出院了。”
成濑医生爽朗的笑，将纱布敷在拆线后的伤口上。
成濑医生走后，护士小心翼翼的帮手冢彩菜绑上腹带，嘱咐她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但请不要太勉强。
日子一天天过去，余下的住院时间一点点减少，手冢彩菜恢复的很快，除了可以自己上厕所还积极的收拾了病房，望着母亲因为恢复健康而重新绽放笑容的脸，手冢国光默默的感到欣慰。
由于母亲身体比预计的要恢复的更快，出院的日子稍微提前了两天，手冢国晴时隔几天重新见到自己活蹦乱跳的妻子，开心的哈哈大笑。
明天自己的休假便结束了，手冢为了表示感谢，送了成濑医生几张大金额的购物券，几番推脱，迫于无奈的成濑医生放弃继续僵持下去还是收了下来。
“其实我不应该收这些的。”
“一直以来受到这么多关照，这也是母亲的意思。”
成濑医生将购物券对折放进自己白大褂下的裤子口袋，病房的四周人声嘈杂，而在医生休息室这一带却鸦雀无声。
“今晚我和不二要去喝一杯，你也一起来吧，算是我的回礼。”
周末的酒馆人比平时要更少一些，比起上班族反而是年轻时尚的大学生占了多数。
成濑医生叫了天妇罗、串烧和各式各样的下酒菜，比起烧酒他显然更偏爱于啤酒，喝到最后明显有了醉意，从一开始正经的“手冢君和不二君真是年轻有为”的话题逐渐偏离到了“医生真不是人干的工作”和“老婆一点也不理解我”之类的。
不二大概经常和成濑医生一起喝酒，对于这种场面丝毫没有介意，游刃有余的附和着：“成濑桑的夫人可是大美人呢，大家都可羡慕了。”
“那只是脸啦，外表迟早会松弛下来变成老太婆的，她这个人完全不听我说话，所以说两个人在一起还是要看x_ing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