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放的脸色阴沉得和锅底一样,盯着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程翔不吭声。这样的脸色意味着什么,不是第一天才入团的夏至清楚得很。他一面怕侯放发作,一面又想替程翔解释,脑子里两股情绪火热地打将起来,嘴上反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求救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投向了侯放身边的周昱。
可还来不及多看周昱几眼,程翔已经先从呆若木鸡中恢复过来。他也站了起来,有点畏缩似的垂下脑袋和肩膀,夏至听见他轻轻地开了口,说的是:“侯老师。”
四下喧嚣,愈显得这一角静得诡异,侯放看了他们一会儿,居然没发作,一声不吭地转头就走,直到这时程翔才醒过神来,拔腿去追,一路追到马路牙子上,手刚一碰到侯放的衣角还来不及说一个字,就忽然弯下腰吐了起来。
急转直下的剧情看得夏至直傻眼,竟也忘记跟上前照顾程翔。程翔吐完这一阵,直起腰来时发现汗水已经模糊了自己的眼睛,连近在咫尺的侯放都看不清了。
他抬手擦了擦汗,却忘记了手臂上的汗更多,只会适得其反。这时胃里头又翻江倒海起来,只能又一次弯下腰,这次低头太急,眼前一黑,人也不由自主地向前栽了一步。
侯放托住了他。
他还是看不清侯放,不知为什么委屈起来,狼狈地抹一把嘴,刚一站好,就感到对方的手又松开了。
“侯老师……”
“车钥匙。”
他一愣:“什么?”
“车钥匙给我。喝成这样不准开车。”
程翔立刻哆哆嗦嗦地摸钥匙,摸了半天才摸出来,老老实实交给侯放。侯放拿到钥匙再不和他多说,立刻扬手叫起出租车来。
可这时程翔又开始吐,吐着吐着站不住,蜷缩着蹲了下来。他吐得撕心裂肺,出租车哪里有肯停下来的,侯放拦了半天也没拦到车,忍不住骂了声娘,低头看看程翔:“车停在哪里?”
程翔的耳朵里嗡嗡作响,每一句都像是有回音,一时半会儿没接上话。侯放本来耐心就差,又要忍着不发火,干脆不问他了,扬声去问还傻乎乎站在桌边的夏至:“夏至,那混蛋的车停哪里?”
夏至一凛,下意识地一指,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样指不清楚,侯放哪里知道程翔的车子长什么样子,正想着到他们身边去,可侯放已经把程翔扛起来,朝着夏至指的方向迈动了步子。
侯放的两边膝盖都动过手术,腰也有伤,夏至忙追到他们身边,说:“我来扛他吧,你的腿……”
侯放吐了口气,说:“别,我现在停下来更受罪。等一下你帮我把他卸下来……”
“哦,好……”夏至答应着跟在侯放身后,走了几步悄悄回头,看见周昱站在他们之前吃饭的桌边,看起来像是替他们把账结了。
好在停车的地方离得不远,但即便是这样,在与夏至合力把程翔塞进车里后侯放还是扶着车站了半天没说话。看见夏至担忧的目光后,侯放苦笑着拍了一把他的脑袋:“少臭着个脸。”
说完他扭头看了一眼躺在后座蜷起来的程翔,抬了抬下巴问:“喝了多少?”
“没、没喝多少。半斤?”
他立刻又挨了一下:“你小子现在口气大了啊,半斤叫没喝多少?”
夏至本来想说“本来都好好的看见你就吐了”,但揣摩了一下侯放的脸色,还是谨慎地没出口,有点羞愧地说:“我劝了他,没劝住……”
侯放点点头:“好了,我知道了。你没碰酒吧?”
夏至忙摇头。
“他这混蛋要是有你一半让人省心……”侯放顿了一下,没忍住还是骂了一句娘,“我手机没电了,你替我跑趟腿告诉周昱,说我得送他回去。送到家我估计还要安顿他一下,你是怎么打算?搭这辆车还是自己打车?”
从侯放嘴里听到周昱的名字起夏至的心已经在打鼓,听到侯放问他,他忙说:“我自己搭车就好。侯放,那个……等一下程翔醒了,你别骂他。他……”
侯放盯着他,目光炯炯,这让夏至心里又一个咯噔,本来就很艰难的话说得更犹豫:“他……”
“怎么回事?你也是我选进来的,怎么现在搞得和林一言一样婆婆妈妈的啊。”
夏至被说得脸热,吸了口气说下去:“他好像失恋了。心情不好。”
侯放一挑眉:“什么?”
夏至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说完就赶快低头,不敢看侯放的脸色;不料侯放沉默了片刻后也没说什么,坐上驾驶席后才说:“给他上个安全带。”
“那……你们路上小心。”
车子很快汇入周末夜晚的车河深处,夏至出了一会儿神,才猛然想起来——他把要还给周昱的东西留在程翔车上了!
他两手空空地又回到大排档,周昱还在,而且就坐在他和程翔之前坐的那张桌子上,但菜色已经换了一轮,他一个人就着两道菜一边吃饭一边看杂志,看起来悠闲又愉快,这让夏至好一会儿都没舍得靠近,远远地站在一角看着,直到周昱在翻页的间隙无意中看见了他又冲他微微一笑,夏至才脸一红走了过去。
“侯放送程翔回去了,他说他手机没电,要我来告诉你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