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盛景不算太蠢,哪怕知道自己的那点心思被人给看出来了也不慌乱,找了个理由稍稍掩盖了一下:“季导,这时候我要说不喜欢的话您后面的话不就说不下去了吗?要是我想听您给我讲戏的话那肯定得说喜欢啊,您这是在挖坑给我跳呢!”
“哦?你要这么想也可以,那你到底喜欢钟季柏吗?”
或许是自觉找了个看似很合理的理由,不知道是蒙骗了别人还是搪塞了自己,他这次倒回答得挺快:“喜欢啊!”
季导也不戳穿他这个自欺欺人的理由,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要是他父母对你如亲生儿子那样把你抚养长大,他们于你有恩,恳求你离开他儿子呢?”
“……”
“假设他们是很传统的父母,一定要自己的孩子娶妻生子,无法接受他和同x_ing结婚甚至没办法生个孩子传宗接代,不想让别人用异样的眼光来看待他们,你怎么办?”
季导的字字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这不仅仅是电影里的故事,更是现实生活中真实存在的问题。他没了解过也没见过钟季柏的父母,不清楚他们是怎样的人,是保守还是开放?如果事情发展顺利他和钟季柏在一起了,会不会和电影里的主人公一样在父母那里碰壁?要是他们真的不被允许在一起的话,他该怎么办,又会怎么做呢?
他心里嘲笑自己想得太多,指不定他这辈子都没机会和钟季柏在一起呢,这么杞人忧天地想东想西干嘛,无谓地耸耸肩表示:“还能怎么办,当然只能选择离开他啊!哪怕再喜欢他又怎么样,我不可能仗着这份喜欢让他跟父母不再来往。再退一步来讲,不被祝福的感情即便能走到最后也不会真的幸福的。我会离开他,让他做一个孝子留在父母身边,至少在他们有生之年里我不会再跟他见面,但我会一直等着他。”
“即使你会难过,知道这可能是一场无望的等待?”
他点点头:“白榕在电影里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
季导对他现在的状态很满意,催着他回去赶紧重来,保持这种心情和情绪,脑子里赶紧回想一下刚才的那番话。
姜佳如在电影里饰演的那个角色名叫李依兰,是一名大学的语文老师,气质如兰,一看就是个饱读诗书的文化人,从小接受知识的熏陶。
李依兰坐在沙发上握着白榕的手,双手不住地发颤发抖,她知道自己把他逼走很对不起这个孩子,可做父母的没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孩子喜欢上一个同x_ing,而且他还把白榕当作了亲生儿子:“榕榕,是妈对不起你,总以为把你们送出国是让你们接受更好的教育,可我们光顾着让你们去学习没能好好的去了解你们的想法,这才让……让你们……算妈求求你,你们分开吧,好不好?”
在白榕的印象中,妈妈一直是端庄大方的形象,鲜少会哭得稀里哗啦毫无形象可言,他知道这次是真的伤了她的心,可他是真的很喜欢白湛,他撇过头不去看流泪的妇人,试着表达清楚自己的想法:“我很喜欢哥哥,一开始可能是崇拜他,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渐渐转变为恋人之间的喜欢了,这辈子除了他我都不可能再这么喜欢一个人了。说实话,在知道我们不是亲兄弟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我以为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一辈子了。嗯……是一辈子,我认真的想过要和他走一辈子的。但我却忽略了你和爸爸的感受,我把自己的想法代入了你们的立场,丝毫没有想过如果我不是你们的孩子那你们只剩下哥哥一个了,真的很抱歉。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想离开他,还是想和他在一起,可以请你们成全吗?”
屋子里只有低低的抽泣声,空调不断地往外送着热气,天花板上的吊灯散发出明黄色的光芒在地板上打出一圈圈的光晕。李依兰不是没有想过成全这两个孩子,可她又想到他们到底还年轻,现在的感情可能是一时冲动的结果,等将来他们再长大一点也许就不会那么喜欢对方了,但等那时候再分开,周围的人早就知道他们的x_ing取向有问题,会永远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们。而且出于私心,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正常的娶妻生子,她过几年就要退休了,还能在家里帮他带孩子。
“不行!”一个严厉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思考,白杨礼双手背在身后,挺直着腰杆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们就没可能在一起!我白杨礼的孩子不能被别人说是同x_ing恋,他必须娶妻生子!你们这种不正常的感情趁早结束,不然的话你们再也别想踏进这个家门半步!我送你们出国读书是让你们去学习知识、开拓眼界的,你们这两个不争气的倒好,给我搞了个同x_ing恋回来,我真的是白养你们这么多年了!”
白杨礼年轻的时候当过兵,退役之后出来经商,骨子里有着军人不怒自威的气场,光是像根电线杆似的往那里一站就已经让人忌惮三分,更别说他开口说话时那中气十足的语调和凌厉的眼神了。
“你别那么凶孩子,”李依兰抽了几张餐巾纸两三下把眼泪擦干,伸出一只手挡在白榕面前,“你总得给孩子们一点考虑的时间,这种事不能全怪他们啊!”
“有什么好考虑的,必须立马给我结束这段感情!不怪他们?是他们自己不学好,去学人家搞同x_ing恋,两个混账东西书都白读了!”白杨礼厉声呵斥的声音在偌大的客厅里不断回响,一字一句像是被扩音器放大无数倍传入白榕的耳朵里,震得他耳朵生疼。
从小到大白榕从来没有被父亲这么严厉地批评过,哪怕是他考试考了不及格被老师叫家长到学校里去也没见他生过气,只让他不要有压力,尽力了就好,别说是骂他“混账东西”了,在过去父亲连一句重话都没对他说过。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父亲从不骂他,却一直对白湛严格要求,考试成绩不能低于八十分,稍有退步就罚他去书房面壁思过,这鲜明的对比让他在知晓真相后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缘由。父亲对他好、宠爱他是因为他毕竟不是亲生的,站在他父母的立场上要是看见自己孩子被训必然会心疼,哪怕他的父母自他出生就不要他了,而对于白湛他必然保佑很大的期盼,和天底下所有的父母一样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成为人中龙凤。故此,他对白湛的期望有多大,现在他的心里就有多愤怒。
要说之前他还想通过说服他们来换取自己和白湛相守一生的话,那么现在他站在白杨礼的立场上想他所想之后,他根本没有资格再去乞求什么。他不能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他们于他有养育之恩,他心里那丁点微不足道的爱情不足以与这恩情相提并论,如果牺牲他一个可以换来三个人的幸福的话也算是一个圆满的结局了。
“我……我会离开……”他方一开口就差点哽咽落泪,感觉空气被人抽走呼吸困难,“请你们能允许我亲自跟他告别,可以吗?”
李依兰在听到他那句“我会离开”后再也忍不下去了,捂着嘴跑到厨房里扶着水池边止不住地流泪,听着外面的少年强撑着用平静的声音说话:“我会告诉他是我自己想要放弃的,会让他按照你们心里想的那样娶一个温婉贤惠的妻子成家立业,不会再私底下跟他联系或者见面。但是……但是……”他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低着头看着眼泪不断地滴落在裤子上,肩膀一直在隐隐地发颤,他朝后仰起头吸了吸鼻子,做了一个深呼吸快速调整了情绪,“等他结婚的时候请你们务必要告诉我,我只要远远地看他一眼就好,我想能亲眼看着他走向幸福的未来。”
“你放心,到那时候我一定会提前通知你,我们家的主桌上会有你的位置。”白杨礼到底还是心疼他的,哪怕不是亲生儿子可也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要不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他也舍不得逼他离开,让他变成一个真正的孤儿独自走向未来。
白榕从沙发上站起来对着他和隐在厨房里的李依兰各鞠了个躬,算是感谢他们这二十几年来对他视如己出的照顾,从今以后他们也许不会再有交集,他无法再以儿子的身份去照顾他们,他能做到的对他们最好的报答就是把他们的亲生儿子还给他们。
“卡!盛……”
季导本想让盛景再补一个镜头,可他一听到喊“卡”就捂着嘴跑出了片场,众人皆反应不过来他为什么会突然跑开,回过神来才发现主角早已消失在现场。
“集体休息一刻钟!”季导无奈地叹了口气,给了他一点时间缓冲,独自坐下把刚才的镜头重看了一遍,余光瞥见坐在不远处的钟季柏沉默了一会儿跟着盛景离开的方向走开了。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盛景一口气跑了十几楼,随便推开了一扇安全出口的门闪了进去,背靠着墙低头抽泣,他知道自己刚才那场戏入戏太深了,完全把自己当成了白榕,想到他即将只身一人走向未知的未来就一阵一阵地心疼到窒息。
一开始他很羡慕白榕可以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着,他付出的感情没有石沉大海而是得到了如涟漪般接连不断地回应。可在整部电影里他其实是最悲剧的人物设定,他本可以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是孤儿这件事情,生活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有宠爱他的父母和哥哥,如果他能把这份感情隐瞒一辈子的话,他注定了要像拾荒者一样独自行走在寂寥的时光里。
门外传来了某个人沉稳的脚步声,他应该是凭着感觉找到这里的,门那边隐约传来的抽泣声让他确定自己没有走错方向,稍微走进了点后敲了敲门:“盛景,你在里面吗?”
“你别进来!”他带着十足哭腔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门外传递出去,生怕门外的人突然闯进来见到他这么狼狈的模样,“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
钟季柏站在门外沉默了许久,给他留了一句话:“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夏琰,入戏太深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