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唠叨了多久,说到后面他感觉累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但他仍能清晰地感觉到钟季柏动作轻柔地把他放到床上,躺在他的身边像哄小孩睡觉一样轻轻拍打着他的背脊。
夏琰回到在市中心的家,屋子里冷清清的不像是有人住过的样子,室内的装修是冷淡的黑白设计,家具更是简洁到不行,没有任何多余、无用的东西,可能这里并不能称之为“家”,最多算是一个临时的栖息之地。
他丝毫没有迎接新年的热情和期望,对他来说黎明与黑暗的交替无非是他离人生的终点又近了一步,四季的交替和新年的来临似是一幅亘古不变的画卷铺展至整个世界;春天的暖阳,夏天的烈日,秋天的落叶,冬天的寒风,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设定好的程序在既定的时间里触发,世人只能被动的接受而无法主动的改变。
他回忆起那年苏伊黎跟个聒噪的知了似的在他耳边说个不停,抱着反正吹牛不要钱的想法满嘴跑火车,给他描绘出一片五彩斑斓的未来:“我跟你说,等到以后你一举成名了,我成了赫赫有名的编剧,我写剧本你拍戏,你是最佳男主角我是最佳编剧 ,到时候我们一定是娱乐圈里的最佳搭档!”
“嗯,不仅是最佳搭档还是模范夫夫,”他一边翻看着电影剧本一边对答如流地和他聊天,两人坐在绿树成荫的大树底下,圆形的光斑透过树叶的缝隙打在地上来回移动,“你想象力这么丰富想不成为最佳编剧都难,毕竟其他编剧没你这么能吹。”
苏伊黎猛地从他腿上抬起头来,双手抓住他的肩膀,一条腿往旁边一跨面对面坐在他的大腿上,抽走他手里的剧本扔在一边,佯装恼怒地瞪着他:“我不允许你看不起自己!我知道你压力很大,其实我也不想这么优秀的,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不过呢,看在你是我男朋友的份上我可以让让你。这样吧,你先拿最佳男主角我再拿最佳编剧,给你点面子和优越感,我是不是真的不能再贴心了?”
“你是真的不能再厚脸皮了,”他轻轻捏了捏他的腮帮子,手搭在他的腰间,“你小时候是猪皮吃多了吗?”
“我是暖宝宝用多了,不然怎么会这么贴心呢!”
那时候的他对未来充满着憧憬和向往,哪怕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在那时看来也有极大的可能成为现实。
人生在世,最怕的不是未知的死亡,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比起死亡更可怕的是活着的人不再对这个世界抱有任何的期待和美好的幻想。
第51章 尾声
《他见》于二月中旬正式杀青,杀青宴上苏伊雯不知道发什么酒疯抱着盛景哭得稀里哗啦,弄得别人以为他是个始乱终弃的渣男,跟女演员在拍摄期间谈恋爱,电影拍完就跟人家一拍两散。
盛景第一次在戏外被异x_ing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抱着哭,他僵硬得跟根木桩似得杵在那里,举在半空中的手放下也不是轻抚也不是,保持着一上一下的动作像个被人按了停止键的机器人一样,心里苦不堪言。
最后还是夏琰将他从魔抓中拯救出来,他把跟个八爪鱼一样攀在盛景身上的苏伊雯三两下给扒拉了下来,手绕过她的肩膀把她半架起来拖到角落里的沙发上,拿过自己的大衣盖在她身上。
苏伊雯半醉不醉地躺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等杀青宴结束后她酒差不多醒了一半,起身的时候带落了盖在她身上的衣服,她弯腰捡起来看着它愣了半秒钟,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一个声音:“醒了?一起走吧,这么晚了你跟你助理两个女孩子不安全。”
“没事,车总得开走啊!况且我们也不顺路,送了我你再回去那今晚也别睡了。”她可能是起太猛了,刚站起来就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幸好夏琰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她抓着他的手臂缓了一会儿,顺便把衣服还给他,“你先走吧,要是我们同时出去被拍到就麻烦了,我正好再醒醒酒。”
他们两人私下交好的关系从未在公众面前表现出来过,在别人眼里他们是没有交集的陌生人,要是这会儿同进同出的场景被狗仔拍到的话,那这部电影可能真的要未播先红了,她连新闻标题都帮媒体想好了。
夏琰见她有意拉远两人之间的关系,心里自然是再清楚不过其中的缘由,沉默了半晌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小雯,一直以来都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
“跟你没关系,我从来都没有因为这件事情怪过你什么,”她双颊因为喝了酒而微微泛红,眼眸分外清明,“只是有时候看见你,也不仅是看见你,凡是所有跟阿黎有关的一切都会让我想起他。我不是故意要疏远你,我是在疏远对他的思念,我总得继续活下去啊!”
苏伊雯的处境看似跟他大相径庭实则殊途同归,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来记住那个少年,只不过一个以终日的思念来支撑自己度过漫漫人生,一个以深埋心底的亲情编织起一道严丝合缝的大网。
两人那天晚上在一种怪异的沉默中分别,他们心里明了这部电影的杀青意味着苏伊黎这个人以及他的一切可能都真的和这个世界告别了。
一年之后这部电影正式在全国各大影院上映,电影开始之初有这么一段话被打在了漆黑的大荧幕上:谨以此献给我此生挚爱之人—夏琰。而这部电影的结尾,在所有的演职人员、赞助商、出品公司等名单全部滚动播放完后,一行白字清晰地印在了最后:编剧—苏伊黎。
这部电影最初诞生于他的笔下,尽管他没来得及丰富人物的x_ing格赋予他们血r_ou_,但这部电影是因他而生的,不,应该说是因他的爱而生。
在那之后,很多人都知道了夏琰自从入行以来始终孑然一身的真正原因,他心里早已有了一个深爱之人,普天之下纵然有再多的人走进他的生命,也不会再有一个人能走进他的内心,他用一辈子去铭记一个人。
无论是傅国弘导演还是夏琰,他们始终记得苏伊黎在写这个故事时说过的话,他说:“能够在预知未来的情况下重新来过的人生也许可以让我们改变糟糕的事情使得它更加完美,但要是那样的话可能就不会遇见现在遇见的人了。人生总是在面临着无数种选择,就跟心理测试题一样,选择了这个答案会跳出相应的下一个问题,在我们重新作出选择的时候,它对应的问题也随之改变了。我想要告诉大家,这一生就是最好的一生了,哪怕它不是那么的尽善尽美、漏洞百出,但它让我遇见了你们,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完美的选择。”
如果能够回到过去,夏琰真的很想抓住他的肩膀问他,即便他最后得到了这样一个悲惨的结局,也始终认为当初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吗?
电影上映的那一年,跑宣传的主演中永远地少了一位,盛景和苏伊雯带着三个人的付出和努力跑了全国十几个城市,像是要把浑身的力气都消耗完毕,却不敢看一眼正片。
那一年的金球奖颁奖典礼上,盛景和苏伊雯分别获得了“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女主角”,《他见》获得了“最佳影片”,傅国弘获得了“最佳导演”,几乎包揽了那一届金球奖的所有大奖,而盛景也成为了第一个连续两届获得“最佳男主角”的演员。
也是在那一年的颁奖典礼上,盛景手里握着“最佳影帝”的奖杯,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站在聚光灯下,在发表完获奖感言后当着上万人的面说:“我们总以为人生很长,很多来不及说的话可以等到以后慢慢说出口,在没有遇见夏琰前辈之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很多话如果当下不说很可能就永远都无法开口了,哪怕你认为当下不是最好的时机,也千万不要一拖再拖。”
他的目光聚焦于台下的某一点,眉眼温柔如画:“在这里,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大家,我有幸遇见了这辈子能够共度余生的人,”他看到台下注视着他的人第一次没有控制好表情和情绪,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微微一笑道,“他是一个看似无所不能的人,是众人眼里应该站在山之巅的王者,无论发生什么事,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永远会先站在我的立场为我考虑,他在私底下还喜欢称呼我为‘小朋友’。最关键的是,他是我的爱人。今天,我想要正式把他介绍给你们认识,我的男朋友,亦是我未来的先生—钟季柏。”
早在他说出“我有幸遇见了这辈子能够共度余生的人”时,观众席里的粉丝就开始s_ao动了,这句话但凡是稍微关注过一点他们两个的粉丝,特别是两人的CP粉都再熟悉不过了,那年巴黎演唱会上钟季柏就说过类似的话,但考虑到这可能是一句明星用来公布恋情时说的场面话,他们按耐住了内心的躁动听着盛景把话说完。
当他最后一个话音落下后,会场呈现出了两种极端的状态—观众席的欢呼和尖叫以及嘉宾席的静默和诧异。
直到钟季柏从座位上站起身,扣好西装口子,灯光师后知后觉地把追光灯打在他的身上,导播把视角切到了台下,嘉宾席的众人才如梦初醒般纷纷起立鼓掌,侧身让开一条通道让他畅通无阻地走上舞台。
他上台后先是紧紧拥抱住盛景,本来是在他耳边的轻声细语,但由于离话筒太近,他的话一字不差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恭喜你,我的影帝。”
所有人猝不及防地被喂了把饱腹感十足的狗粮,两人相拥的身影比舞台上的追光灯还要耀眼,台下的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照相声,坐在第一排的傅导欣慰地笑看着他们。
虽然盛景很有勇气地在这样一个重大的场合中公布了恋情,但当着众人的面被抱这么久还是让他感到害羞和不好意思,轻轻推了他一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回去再抱吧,这么多人看着呢!”
钟季柏闻言将他放开,牢牢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弯腰对着话筒说:“一直没来得及给你们介绍,站在我身边的这位就是我想要共度余生的另一半,过去是我的合作伙伴,现在是我的男朋友,未来是我的先生—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