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上车钥匙都要出门了,又再度退回。
这样折磨着过了几天,折磨到了时小慢生日这天。
时小慢是二月二十号生的,越驰记得清楚。
他甚至想刻意忽视这个日子,但是他无比在意。到了那天,他早早就出门上班,晚上也没回家,在公司加班,家人来给他送饭,对他道:“大少爷,今天家里有一个您的快递啊。”
“快递?”越驰抬头。
他从来没在网上买过东西,知道他住址的那几个人也绝不会给他寄东西。
“是啊,我出门的时候东西刚送来,我们也纳闷呢。”
“从哪里寄来?”
“江苏丹阳。”
越驰的手本还拿着瓷勺,这下顿住了。
家中佣人们并不知道时小慢是丹阳人,自然也不知道这个快递来自于他。
这下,越驰便更折磨。
他y-in森着一张脸吃完饭,佣人也不敢再说话,等他吃好饭,收拾好碗筷就赶紧回家。谁料呢,她前脚到家,后脚门又响,她回身一看:“大少爷,您怎么回来了?”
“快递呢?”
“啊……”她一愣,赶紧从一个柜子中拿出还没拆的箱子来,“在这儿呢,我来拆——”
越驰从她手中抢过箱子,不顾箱子还脏,直接拿着走进了自己的书房。
越驰对着箱子看了几秒,深吸几口气,用手直接撕那些胶带纸。
可是那些打包专用的宽胶带真的很难撕,越撕,他越焦急。焦急到顶端时,箱子总算是拆开了,他从作包装用的箱子里又拿出两个小箱子。
他先打开一个,竟然是个眼镜盒,打开眼镜盒,里面是一副眼镜。
黑色半框的细边眼镜,属于那种,越驰平常绝对不会看上,但也看得出来是时小慢挑出来觉得最好的。
越驰看到这副眼镜的时候,心中情绪已经有些不对劲。他甚至缓了缓,才又去开第二个箱子。他的手掌覆在箱子顶端片刻,才一鼓作气地开了这个箱子。
这回,等他看清里头的东西时,是真的再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箱子里头是个被一圈透明塑料气泡膜包着的玻璃瓶子,尽管隔着气泡膜与玻璃,他还是看出了那是什么,是一罐星星。
时小慢说的给他送眼镜。
还有越驰随口说的送星星。
时小慢竟然真的寄了过来。
越驰都不敢再去拆气泡膜,他的双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却还是静不下来。他烦躁了很久,到底还是收回手,扯开那圈气泡膜,清晰地看到那罐星星。
竟然还是五角星形状的玻璃瓶子,里面装了满满一瓶亮闪闪的星星,瓶口用n_ai白色的缎带打了个蝴蝶结。越驰只开了台灯,灯下的星星仿佛都变成了时小慢,闪着温吞而又莫名吸引人的光。
越驰暗叹一口气,闭眼用手去捏自己的鼻梁,又揉自己的额头。
还是难以平静,他再度拿起那罐星星看,手中一转,才看到背后的缎带里夹了张叠成小块的纸条。他又是一阵犹豫,不知该不该看。
门外,有人敲门,并问他:“大少爷,茶泡好了。”
越驰吐出一口气:“进来吧。”
借着有人进来分散他的注意力,他还是抽出那张纸条看了。
纸条上写着:星星叠好了,送给你^^
佣人道:“您还饿不饿?看您晚饭也没吃好,给你煮了点……大少爷?”佣人回身追着跑了出去,却还是只来得及看到越驰的背影。
越驰开门跑了出去。
越驰走到车库,坐进车里,边系安全带,边将时小慢的家庭住址导进去。安全带系好,路线也已规划好,他直接踩了油门,将车开出去。
临要上高架前,他又拐弯。已是晚上八点多的时候,也没多少蛋糕店还有新鲜蛋糕,他去了一家朋友的酒店,那家店里的西点做得很不错,也恰好有刚好做好的蛋糕在。他把那几个全都买了,放到车中,将车子往西开去。
上海到丹阳说远也不远,开车三个多小时。
但此时,越驰只觉得还是太远了。
他很早就会开车,但自己其实从未上过高速。越少爷自己开车,也就在市内开一开,这种长途的太累人,都由司机来。他心中急躁,恨不得下一秒就到目的地,但总有那么多路程。也好在高速上能提速到一百二十,更好在刚过完年,又是大半夜,路上人少极了,他开得特别顺畅。
不到三个小时便下了高速,丹阳的道路于他而言有些生,市内也不能开太快。
又过了三十多分钟,他终于停在了时小慢的楼下。
他也知道,身份证上的地址,不一定是现在的住址。他来得匆忙,刚刚的三个小时真跟疯魔了似的,脑中什么也顾不上,就连找人去查一下时小慢如今的真正住址都顾不上。
现在到了,他倒是突然冷静下来。
他开车门下车,抬头看眼前的楼。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几乎家家户户都睡了,没几家的灯还亮着。身份证上的地址是这栋楼的三零二,那一间的灯倒是没有全灭,隐隐亮着光。
越大少爷这辈子除了怕自己跟他妈一样得精神病,其他真没怕过什么。
但他此时当真有点儿不太敢往上走。
他先拿出手机,想给时小慢先打个电话。
找到时小慢的名字,到底也没将电话打下去。
他低头看了会儿脚尖,将手机放进口袋中,转身从后座中拿出一个蛋糕来,大步往黑黢黢的楼道中走去。
但愿他要见的人,就在这黑黢黢的尽头里。
第17章
若是其他人,隔了这么些天,还特地寄快递给越驰,寄的还是自己叠的星星,这么一番心思,没准真有其他想法在。
时小慢是当真一点也没有。就连当时越驰叫他叠星星的玩笑话里头含有其他意思,他都没听出来。
时小慢回来的时候,在火车上哭了半路。
列车员小姐姐还给他拿了纸巾,他自己也觉得不太好意思,这才忍住哭,用纸巾擦了眼睛后,便看着外头陌生的风景发呆。时乐乐到底刚做完手术没多久,因为能回家,激动了那么一会儿,车上很快就觉得疲累,睡着了。
时小慢发着呆,脑中也是空白一片。刚到家那几天,他也回不了神,家中除了女儿也没有其他值得他去在意的事。
说起他的家人,他爸妈倒是还在的,就是早离婚了,又各自有了家庭。他最初是跟着爷爷n_ain_ai住,老人过世后,他自己住。原本他读高中的时候,父母虽各有勉强,好歹还是给他生活费跟学费的。
后来他“把人家女孩子肚子搞大了”,在小地方上这样的事传得最快。他没权没势没人管,明明是受害者,却被推了出来承受一切,他也只能退学。方芳生了孩子,她与她的父母都不认,跟他本来也就不亲近的父母那时便彻底不打算再管他,正好他妈有个十来年前就买下的商铺,索x_ing把商铺过给他,他爸也把以前的老房子给了他。
一个商铺,一个房子,听起来也是很丰厚了。
实际上在小地方,又是好几年前,房子跟商铺都小,位子也不好,根本不值当什么。他的父母就拿这两样东西给这个多余的儿子算作了一辈子的打发,后来再也没来看过他。他甚至听说,他爸已经带着新家庭离开了丹阳。
时小慢原本就是内向的人,经历过那样的事后,人就变得更为胆小与自卑。街坊邻居因为他退学的事和“搞大人家肚子”的事,常在背后说他,瞧不起甚至对他多有鄙夷。他在邻居面前,常常是不敢抬头的。
他明知道不是自己的错,但是没有人给他壮胆,也没有人帮他撑底气。久而久之,他也常常反省是不是真是自己不对。
在上海的两个月,因为时乐乐的病,他其实也总是睡不好。但这两个月是这几年来他过得最为轻松的时候。哭得那样难过,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原因。只是当他回头看向月台,看着它们越来越远时,不禁又想,是不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所以越先生就赶他走了。
这么一想,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
饶是他,也能察觉到这过分的僵硬感。明明都已说好给他安排工作,也同意让他工作赚钱,突然就赶他回来了。
他这几天一直在想,最后还是把错怪在了那天在南京东路的事情上。
他当然是很难过的。
他总是在做错事。
以前也是有朋友的,他成绩好,长得也好,秀气又文静,家庭情况也惹人同情,班里同学、老师都挺喜欢他。出事后,他的好品质瞬间成了笑话,因为这些好品质跟他交朋友的人自然纷纷远离他。不仅远离他,还要嘲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