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母赶紧问他:“还给我钱吗?”
越驰回首看她。
她往后退了一步。
“给。”
时母松了口气。
越驰往前走,手刚扶上门把,时母又在他身后道:“他的前女友叫方芳,特别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我们老家人人知道。我儿子,喜欢的是女人。你玩够的时候,能放过他吗。”
越驰停住脚步,顿了几秒,推门走了。
越驰给了时母钱,但他不会放过她。
她是一位母亲,却这样说自己的儿子,不论儿子是否有错,她怎能这样说自己的儿子?他要看他们用他的钱缓过来,再把他们狠狠踩到泥地里,再也翻不了身。
越驰一共给了她五百万。
时母高兴而又得意地离开了上海,离开上海前,她还想再见一面时小慢。
时小慢避她还来不及,她已无所谓。这一回,她先删了好不容易哭着问李n_ain_ai求来的时小慢的手机号码。她有了钱,再也不用来求他。
象征着她失败的人如今却过得这样好,她其实根本咽不下这口气。时小慢过得越好,反而越证明她后来的做法都是错的,承认自己是错误的、失败的,她做不到。
在她眼中,时小慢不是她的儿子,与后来丈夫生的才是她的儿子。
如今她又有了钱,她只希望对方过得更惨。
有些话,她是故意对越驰说的,例如最末那句。
但有些,她并未撒谎。时小慢与方芳之间的事,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知实情。他们自己不说,时小慢永远都是那个背锅的。警察调查过,学校也是这样下的处分,谁都是这么以为。
这件事,时母的确没有骗越驰。她只是将当地人人都知道的告诉了越驰。
越驰以为自己知道真相后,会好受些。
岂料让他更难受。
且他依然不相信。只是得知真相可能是这般,时母又那样笃定全丹阳的人都知道,他反而更不敢叫人去调查。他不愿时小慢难堪的一面被更多人看到,哪怕少一个人也好。
时母离开上海后,时小慢长长松了口气。
只是刚歇了一口气,他又面对了更为残忍的事。因越驰轻轻松松给李n_ain_ai送了座别墅,还给她请保姆,老家的很多人都知道他时小慢“发达”了。近来已有越来越多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给时小慢打电话,或者发短信。所为也很简单,要么是借钱,要么就是请他帮忙找工作,要么就是纯粹想攀关系。
时小慢开始还慢慢解释,说自己没这样的能力。
他们谁也不信,都拿李n_ain_ai说事,房子就在那儿呢,哄谁啊?
时小慢渐渐就不再解释,他再次选择关机。
越驰都看在眼中,他在等,等时小慢来求助他。
可是时小慢总是不来。
时小慢怎敢去求越驰?老家的人看他“发达”,不管从前欺负没欺负过他,不管熟不熟,都来问他要钱。这样的事,他哪里有脸跟越驰提?他们把越驰当作什么?又把他时小慢当作什么?
这些事,他能自己处理。
后来还是越驰看不过去,借口要休息几天,也给时小慢请了假,两人去崇明岛的别墅住了几天。这几天还真的缓解了不少两人的压力,越驰素来能装,无论是有压力抑或没有,倒是看不出来。时小慢却明显看得出来,前些日子的不安总算消去不少。
越驰也决心忘记时母的那些话,再熬一周,生日过去就好。
生日于越驰而言,是根刺,时小慢并不知,他早就开始准备。
上回两人出去玩时,时小慢看到越驰的护照,记住了他的生日,也早就准备起了生日礼物。越驰什么都不缺,他时小慢也恰好什么都没有。
但他喜欢,他爱越驰。
他能保证,他对越驰的爱,没有任何人比得过。
越驰的书柜里有本已经翻得泛黄的《一千零一夜》,他找书时不小心翻到,显然是看了太多遍。
越驰问他要一千零一颗星星。
自他看到那本书后,他就挑《一千零一夜》中他喜欢的句子,都写在糖纸内。等他叠完一千零一颗星星,一千零一个日日夜夜的故事,也就被他装进了瓶中。
他把它们送给越驰。
原本还不知越驰的生日,时小慢并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偷偷叠。
如今为了赶在生日前叠好,时小慢偷偷将糖纸带去公司,逮到休息的时候就躲进楼道间疯狂叠星星。
又是一个午休时候,时小慢坐在楼道里,低头认真叠星星。
他关机一阵子,再开机后,找他的人就渐渐少了,他这才敢再次开机。
他正叠着,手机又响。他看了眼,是上海的号码,他放心接了起来。
电话接通后,对面却久久没人说话,时小慢有些慌,以为又是他妈换了号码打过来。
他“喂”了声。
“时小慢。”对面的人总算开口。
她一开口,时小慢手中的星星就掉到了地上。星星掉了,时小慢回过神,赶紧弯腰去捡星星。
她听到时小慢这边的声音,笑了笑:“很惊讶吧,我会给你打电话。”
“……”时小慢的嘴唇张张合合,说不出话。
“见一面吧。”
时小慢沉默。
她再笑:“我不会打扰你现在的生活,我,只是想给自己,给你,给过去的生活,一个彻底的交代。”
时小慢如同游魂一样,将星星收进包中,出去见方芳。
他妈来时,他紧张而又忐忑,甚至有些尴尬。得知他妈来找他的真相时,他更是心凉而又悲哀。
轮到方芳过来找他,他什么心情也没有。
他只能跟游魂一样。
他飘进咖啡店,一眼就看到靠窗坐的方芳。他们也有五年没见,除了身上的校服变作连衣裙,她似乎并没有变。
他不敢上前,不敢面对她,不敢面对过去的自己。
倒是方芳看到他后,先站了起来,他不得不走到她面前。
他们俩都站着,谁也没说话,最后是方芳先对他笑了笑。笑着,她道:“时小慢,你比高中时更好看了。”
走近才发现,方芳不如高中时候漂亮了,但时小慢没说出口。
方芳自己说:“我比高中时难看很多吧?”
“没有……”时小慢小声说。
“坐吧。”方芳先坐下,时小慢跟着坐下。方芳收回笑容,又看向窗外,咖啡厅中淡淡地飘着一首法语歌,时小慢听不懂,他低头。一首歌放完,又响起一首英文歌,这首他倒是听过,高一圣诞节时,英语老师放给他们听,《the day you went away》。
方芳也认了出来,她回头看时小慢,再笑:“还记得高一时,王老师放这首歌。”
时小慢点头。
“高一时,真好啊。”方芳叹气。
时小慢也想起高一时,他是高二上学期退的学,高一于他而言,的确是最值得留恋的时候。时小慢不禁有些难过。
“时小慢,你恨我吗。”方芳问他。
时小慢摇头。他从来没有恨过方芳,他们俩都是无辜受害者。
“为什么呢,如果我那个时候不喜欢你,我不每天拽着你一起回家,我那天不约你出去看电影,你会好好念完高中,你会上大学,学你喜欢的专业,你说你以后也想像王老师那样当一个英语老师……”方芳说着,眼泪忽然就拼命往外涌。
时小慢拿起面纸递给她。
“时小慢,你怎么还是这么好,你为什么不恨我。孩子生下来,我连看都没看过她一眼。你那样辛苦,我爸妈那样对待你,那样骂你,我们全家人看着你被所有人骂,被所有人误会,你为什么不恨我?”
时小慢缓缓低头,过了很久才道:“你也不容易。”
方芳听罢,伏在桌子上大哭。她拼命压抑着哭声,邻桌已有人看过来,时小慢已无力去尴尬。
方芳哭了许久,她忽然抬头,吸了吸鼻子,说道:“那事发生后,他们给了我家一百万,我不肯要,我要去警察局说真相,我爸妈把我关了起来。他们还要拉我去医院打孩子,我求一位医生帮我逃出了医院,我带走了那些钱。我在镇江住了一阵子,那阵子每天都担惊受怕,不敢回家,不敢去见你,怕再被我爸妈抓着去医院。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我以为我快死了,医生叫来了我爸妈。我被他们带了回去,他们不让我看孩子,还把我送到乡下外婆家,再次把我关了起来,门窗都上了锁。我觉得自己连只狗都不如。我是他们女儿,我是受害者,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们为什么要那些人的钱?钱就这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