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社的人找到了票,将它们与身份证都递给时小慢。时小慢伸手正要接,沈月清忽然倒吸一口冷气。时小慢下意识地回头看她,只见沈月清正盯着书店大门看,时小慢也往书店大门看去。
越驰站在门口。
“越驰!”时小慢看到越驰的第一反应就是叫他,看到越驰,总是最为高兴的事。他甚至笑开,手上还抱着时乐乐,便要往越驰走。时乐乐忽然小声叫他:“爸爸……”
时小慢被女儿这么一叫,脑中立即清醒过来。
清醒了,他才看清越驰此时的面色。
越驰脸上……越驰脸上毫无表情,且越驰并未理睬他。
即便是两人初识的时候,越驰也从未这样对待过他。
“越驰……”时小慢又叫了他一声,声音很小,也很弱。他撒谎,被当场发现了,他有些担心。
偏偏此时,尚不知情的旅行社的人还道:“先生,您的票跟身份证都拿着啊。”
“……”时小慢抱紧女儿,回头看他,再往前看越驰,“越驰……”
越驰走进书店,走到时小慢面前,问背对着他,这才看到他的旅行社的人:“这是什么?”
“啊?”旅行社的人纳闷,“票啊。”
越驰再问时小慢:“这是什么。”
“……”时小慢睁大眼睛看他。
旅行社的人察觉到不对劲,将票与身份证放到桌上,回头要走。越驰的保镖拦住他,他吓道:“干什么呀!”
“这票是谁的。”越驰问他。
“这位先生的啊!”旅行社的人指时小慢,“他买了票,请我帮他去园区兑票!你们这是干什么啊!再拦我我可报警了啊!”
越驰看时小慢,再问他:“是吗。”
时小慢有些怕现在的越驰,嘴唇颤抖,说不出话。越驰伸手拿起时小慢的身份证看,看正面,正面看了再看反面。
“放我走啊!”旅行社的人大声喊。
越驰点头,保镖放了他,他立刻跑了。
躲在后头的沈月清见状,抱紧自己的琵琶也准备溜。越驰瞄她一眼,她的腿一软,强笑道:“我来上海有些事,我今天就走,今天就走。”
“你的身份证呢。”
“啊?”沈月清懵了,要她身份证做什么?保镖已上来,看似要搜身,沈月清是真的怕了他们这些人,立即从钱包掏身份证,身份证又不是什么太要紧的,没了再补办就是。她赶紧将身份证递给越驰看。
越驰看沈月清的身份证,看了会儿,他一手一张身份证,摆到时小慢面前:“你看。”
时小慢正睛去看,没看出什么。他只好再看,他仔仔细细地看,这才看到,沈月清身份证上的家庭住址,竟然与他家只隔了几百号。
他们两家的地址在同一个街道,甚至在同一条路上。
可是这也没什么啊?
时小慢不知这件事哪里不对,他迷茫地看越驰。
越驰看着面前迷茫的时小慢的脸,心中倒是前所未有过的绝望。
他从未想过,沈月清竟然也是丹阳人,而时小慢竟然与沈月清是认识的,他们竟然是认识的。
时小慢一出门,往后的所作所为,他全都知道。时小慢根本没去迪斯尼,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时小慢那会儿说话就很不自然。时小慢带着女儿坐在书店里,虽缩在角落,看不出到底在做什么,但他尚能接受。
直到保镖吞吞吐吐地告诉他,沈月清,也就是越老师的情妇与时小慢在见面。
他才觉得心口有些疼。
他不信,即便是保镖亲眼所见,他也要来自己看过才算。
沈月清试图取代他母亲的地位,他恨他妈没错,但他厌恶每一个试图这样做的女人。他将沈月清的相貌记得清清楚楚,他来时,恰好看到沈月清追着时小慢跑向ATM机。
那个身影绝对错不了,尤其她还背着一个包,那样的形状,一看便知里头装的是琵琶。
越驰眼前全是他妈从前弹琵琶的模样,还有时小慢那晚与沈月清说话的场景。
他想,自己是不是还是有点傻。
越驰的手有些抖,他收回双手,手指一松,两张身份证一同落到地上。
沈月清往后退了一步,瞄了越驰几眼,见他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身上,身份证也顾不上,抬脚就溜。保镖们还要去拦,越驰淡淡道:“让她走吧。”
保镖们互视一眼,将同样吓得不轻的店员给拉了出去,店员直接吓哭了。
哭声中,越驰低头,问时小慢:“为什么骗我。”
时小慢被店员哭得有些慌张,他颤抖着嘴唇道:“我没有骗,我没有骗……”
“你和沈月清认识。”
“我不认识她,不是,我认识,我只认识了几天……”时小慢磕磕绊绊地解释。
“你们是同乡。”
“我,我——”时小慢不知该如何说,他将时乐乐抱得越来越紧,小姑娘也从未见过这样的越叔叔,虽也害怕,到底勇敢道:“越叔叔,爸爸没有骗你。”
越驰看她一眼,忽然伸手从时小慢怀中强行抱过时乐乐。时小慢的迷茫未散,等越驰抱着时乐乐转身出去,他才反应过来,赶紧追上去。越驰将时乐乐递给门边守着的保镖,拉着时小慢往旁边的ATM机走。
“爸爸!!”时乐乐叫他。
时小慢回头看女儿,人还是被越驰强行揽着往前走。此时的越驰身上一点人味也没有,从内到外,全是冰冷冰冷的,时小慢被吓得眼圈变红,他很排斥得往后缩,却根本敌不过越驰。越驰将他拉进ATM的隔间里,从时小慢手中拿过正好拿着的钱包,找到他曾经给时小慢办的卡。
他将卡c-h-a进机器中,输入密码,也就是时小慢的生日,查询余额,0元。
越驰看着那个“0”,看了良久。
他没有回头,只问靠墙虚软站着的时小慢:“钱呢。”
时小慢开始哭。
他给时小慢的时候,卡里大概有五千万。这几个月来,他每个月都在往时小慢这张卡里打钱。他真的不在意钱,他也真的只剩钱了。他看似富有,实际精神世界贫瘠得一无所有。他愿意给时小慢一切,他甚至已在给时小慢置办房产,还打算将自己名下适合的公司给时小慢。
他只是希望将来,在面对越老师的时候,时小慢有这些东西做后盾,能更有底气。而不是像他妈妈那样,因为家庭普通,嫁进越家来,被丈夫那样对待却束手无策,只能可怜地用那样的方式报复,去引起对方的注意,最后自己疯了。
他不希望时小慢这样。
他能给时小慢一切他能给的。时小慢就算是一分钟内把卡里近一亿的钱都花了,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他还会给更多。赚钱,不就是为了让自己的爱人、家人过得更好?
可是时小慢的钱呢。
“钱呢。”越驰又问一遍。
时小慢低头哭。
“时小慢,你为什么骗我。”越驰再问。
时小慢哭着抬头:“我没有骗,我真的没有骗,我没有花钱,没有花里面的钱,真的……”他去拉越驰的手,“我没有乱花钱。”
越驰任他拉着,冷漠看他。
他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上可能仅有时小慢一个人不是为了他的钱而来。
可事实?
事实是看似最无辜的时小慢,将他越驰耍得最为惨败。
他还要如何骗自己?
时小慢与沈月清是同乡,时小慢带着前女友去银行,时小慢骗他。
他却还给那位李n_ain_ai买房子,如今看来,时母的话竟然还真有几分可信?
那一晚,时小慢当真与他只是偶遇?
为什么全世界那么多人,那么多个时刻,那么多节车厢,偏偏是他越驰遇到了时小慢。时小慢害怕而又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每个瞬间,从前让他有多窃喜,如今就让他有多绝望。
越驰连卡也懒得再拿出来,转身要走。
“你别走。”时小慢哭着从他身后抱住他,“我没有骗你,你明天过生日,我——”
“闭嘴。”越驰听到“生日”两个字,更觉寒凉,他伸手去掰时小慢的手。时小慢哭着埋在他的后背里,不肯松,只是尽力去紧紧抓着越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