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倒是整理的很认真,将瓶子一个个打开,嗅了一阵儿,分门别类放好——数量之多,约莫有三四十瓶,瓶身上并没有字条,至少说明这些东西不是青年买来的。
难道是个炼丹师?
纣魃继续看下去,那青年整理好药瓶之后就将他们放入了纳物戒中,这下地上那堆杂物便去了一半,只留下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诸如什么木制机关小鸟啊铜镜啊八卦符啊之类的,看不出什么奇特,但青年却盯着看了许久,面上隐隐露出伤心的神色。
他抬手把铜镜拿起来,食指中指并拢,贴在镜面上鼓捣了一阵儿,本来还好好的,却突然一下跳起来,拿着镜子便紧张的四处张望!
下一瞬他就朝纣魃隐身的地方看过来,目光清澈,却隐隐透露出惧怕,手一挥将地上的东西收好,转身就要跑———
被发现了!
那铜镜有古怪!
纣魃暗暗叫一声糟,身形飞s_h_è 而出,一下就窜到青年背后,伸出大手一抓,就将青年如小j-i一般拎起来,再将将一推,把青年猛然按到了就近的一颗数干上贴着!
“前辈饶命!”阿玉手上死死的握住铜镜,闭眼大叫:“我我我我没钱!”
纣魃冷哼一声,右手顺势将他手上的铜镜强抢过来,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枚铜镜来历不简单,镜身上刻了十二枚八卦,灵气充沛,竟是个高阶灵器!
法器、法宝、灵器、灵宝,这青年不过是个筑基三阶,哪里有那个本事手握灵器?
纣魃声如洪钟:“好个小儿!这灵器你从哪里偷来的?”
“这这……”阿玉灵器被抢,猛然睁开眼睛,欲哭无泪的喊冤大叫:“这天衍八卦镜是我家祖传的!”
纣魃一向嫉恶如仇,见不得宵小,衡二对这青年极具好感的模样更让他心生怀疑,此刻愈发认定阿玉不是好人,指不定是哪个杀人夺宝的修士呢!因此气道:“好哇,倒叫你说,你来自何门何派,竟然有本事祖传这样一块灵器!”
“我我……”
阿玉踟蹰,更叫纣魃心疑,左手五指成爪厉喝:“你这小贼!骗谁不好,竟然骗到你家纣魃爷爷身上来了!”
阿玉吓了一跳,忙大叫道:“我叫林玉!四象门门主是我爹!这块镜子是我娘传给我的!我不是小贼!”
四象门乃妖修道中一小门派,纣魃以前也听说过,加之青年说他姓林,纣魃便想起一件旧事来,顿了一下,不动声色问他:“你娘叫什么?”
“林逸情……”
纣魃这下松开了阿玉,上上下下打量他许久,发现这小子还真和当年正道第一美人林逸情有五分相似,特别是那一双眼睛……纣魃也曾在宗门历练中见过林逸情,只听说她三十年前不顾玄月坞仙尊反对,硬要嫁到妖修道中的四象门去,后来这消息遭玄月坞封锁,谁也不知道林逸情到底去了哪里。
当真嫁给了妖修?
纣魃此刻心中已经信了几分,但仍不放心,便伸出右手去探阿玉的脉。
阿玉瑟缩,有心反抗,无奈力有不足,只能任纣魃探去。
那脉和普通人的脉似有不同,一动一静之间的间隙相当绵长,纣魃也曾听闻四象门门主的本体乃重明鸟,可是……
纣魃皱眉,疑心顿起:“你的内丹呢?”
这林玉若真是半人半妖之体,应当有内丹才对啊!
可这故事阿玉编了许久,哪里能轻易让纣魃抓住小辫子?因此面上只做沮丧状,一下把手从纣魃手里抽出来,并不说话。
纣魃一瞬又想起刚才衡二说阿玉要去玄月坞拜师学艺的事情来,狐疑的朝阿玉看去,问:“你不在妖修道呆着,怎么偏偏要回去玄月坞?你娘呢?”
阿玉一愣,一下蹲坐在地,猛然大哭起来!
☆、第5章 蚂蚁
阿玉一屁股坐下去,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形象,对纣魃发泄似的大哭:“我没有内丹怎么了!没有内丹你就可以抢我镜子吗?!我又不是故意没有,娘胎肚子里就决定的事,我有什么办法!”
他情绪激动,两只手两只脚都摊到了泥土地上,就恨不得再来打两个滚了!
纣魃一时懵逼,半晌不知应当作何反应———衡二自小听话,他哪里还见过这个?笨嘴拙舌不会安慰,看青年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手足无措过后还是毫无办法,又被哭的心烦,只好虚张声势的骂骂咧咧:“那么大一个男人,你娘儿门唧唧的哭个什么劲儿呢!”
阿玉半点没有被吓到,仍继续撒泼,抽噎中或夹杂着许多大骂,或说一点来龙去脉,总算让纣魃搞清楚些许状况———
玄月仙子林逸情,当年竟然真的嫁给了妖修道的妖修!
三十年前,林逸情同一名妖修相恋,拼着和父亲断绝关系也只想和那妖修厮守,玄月仙尊纵然竭力反对,也没能阻止她的死脑筋,眼睁睁看着她只身带了一只八卦镜,孤身前往妖修道。
而四象门在妖修道里虽然只是个小门派,但门主重明拥有上古神鸟血脉,门中拜服他的鸟类妖姬一大堆,再加上重明鸟本x_ing y- ín \乱,很快就腻了清高孤傲的正道仙子,不久后见异思迁,几年后林逸情虽然怀上了林玉,但这孩子生下来就是半妖之体,体内连颗妖丹也没有,修为天赋更是欠奉,母子俩在四象门过的竟比普通的妖童还不如……
偏偏玄月仙尊绝不肯再认回一个弃女,她求助无门,只好更加忍耐。
一年前林逸情莫名病逝,只留给了林玉一面天衍八卦镜,嘶声叫他离开四象门,去玄月坞找玄月仙尊。
纣魃听罢整个过程,眼神不断闪烁,亦是惊疑不定,万万没想到林逸情最后竟然会是这个结局!
可当年的林逸情修为已达金丹七阶,剑术在年轻一辈的修仙者中更是无人能出其右,四象门门主只胜在推演和血脉,修为连金丹都不到,怎么就能把林逸情逼成那个样子?
更何况修仙者与天争寿,或遭横祸而死或寿数燃尽而死,年纪轻轻,怎么会病死?
“你娘……”纣魃沉吟片刻后猜测:“她修为全没了?”
阿玉抽噎点头,纣魃又问:“是谁干的?”
“不清楚……反正我出生的时候已经没有了……肯定是那 y- ín 鸟干的!”
“呜呜……我也不想去找什么劳什子仙尊……当年他把我娘赶出来,我天赋这么差……去了还不知道受怎样的虐待呢!”阿玉还在抽抽噎噎间或打一个哭嗝:“……我就想学好天衍之术,再回四象门去打那些贱人的脸!”
宣言和理想倒是很男人,只可惜……
语气太娘了。
半点儿爷们儿气也没有。
纣魃忍不住黑脸:“你不也说了你天赋差吗?重明鸟可是天生传慧……”
“呸!”纣魃话还没说完,就被阿玉狠瞪一眼,咬牙切齿怼:“我天衍学的可好了!重明鸟那渣滓就知道嫖女妖,天衍推演差的一逼!我随随便便就能超过他!”
天衍推演之术说起来玄乎,厉害的大能可以推演出天机变幻,万人之中一眼就能找出大势,趋吉避凶,是天妒之才,在传说中他们以寿数为祭,常与天道轮回争命。
但自万万年前的诸神之战后,整个修仙界就再没有出现过能推演天命的天衍之才,类似于重明鸟这样的血脉神鸟,也只比别人好个一星半点吧。
大约如此,这本来软弱的青年才能立下如此志向。
纣魃皱眉,他早年和林逸情在宗门历练中见过几次,双方相交不深,但也有情谊还在,既知道她唯一的血脉如今过的艰难,自然不可能不管,因此暂且放下那些无解的疑问,只问阿玉:“我听小二说,你准备明天就出发往玄月坞去?”
阿玉已哭过了,沮丧的坐在地上:“不知道……”
尚水州虽大,玄月坞又怎么能真的容下他呢?
“我半妖之体,要是被人发现,绝对吃不了好果子……我不想去……也不知道怎么办……”
青年茫然,又不知所措。
他从小就在四象门中的小院子里生活,哪里懂正道有哪些门派?修为天赋差到极点,曾被四象门中的长老断言永不可能到达心动期……
纣魃看着坐在地上的落魄青年,嘴唇动了几次,想起林逸情,又想起山下竹屋的衡二,心中纠结许久。
衡二如今将将十七,还太年轻了,未免发生任何不测,他身边无论如何都绝不该出现林玉这样的人,可今日午时衡二提起林玉时的眼神还历历在目---那孩子再怎么天赋过人,也始终不过十七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