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在御,宠辱两忘 作者:我独顽且鄙【完结】(11)

2019-06-21  作者|标签:我独顽且鄙 情有独钟 强强 年下 宫廷侯爵

  赵让茫然起身,此刻只觉心痛如绞,妻妹活泼可爱的如花笑颜与轻亮笑声仿佛仍在眼前与耳际萦绕,可这么个活灵活现的孩子,如今竟因他的无能为力,已是香魂一缕随风散,徒留下这具了无生气的冰冷躯壳!他即便是到了九泉之下,还能有什么面目见五溪族长夫妇和他的正妻?

  然则这要求颇为强人所难,乞求皇帝把这孩子的遗体送回南越,就等于是挑明东楚军有人将五溪族人卑劣地掳走,纵使少女依然是清白之身,也无改这一事实,整个东楚大军都要因此蒙受名誉之亏,若有心者从中挑事,处理不当,怒焰星火,而成燎原之势也是难保。

  这……赵让当然清楚,可是难不成就任由妻妹的遗骸葬身异乡,由它孤茔生荒Cao,无人凭吊?

  他明了李朗的为难乃至拒绝,正因如此,他才心如刀割,不觉目中盈泪,待回神要低头避开李朗,已不能够。

  李朗见赵让落泪,更是眉头深锁,一鼓作气上前,拽住赵让,仗着气势毫不犹豫地在他唇瓣落下一印,若无其事地道:“静笃,回你房去,此间的事你已不能再干涉了。”

第10章 第九章、

第九章 、

  赵让失魂落魄,无奈回到房中,已过丑时,哪里还能再入睡,枯坐于窗边,心中翻卷起怒浪狂涛。

  李朗那突如其来的骇人之举,委实将赵让震得魂飞魄散,似幻实真。他两人都已不是懵懂少年,早已了悟周公之礼,由此赵让更难相信李朗此举纯属无心,抑或意外。

  尽管不过电光火石的一瞬,但那毫无疑问,是个较之前的撩发触眉更亲昵狎异的动作,赵让百思不得解李朗的用意。

  此事真比妻妹骤逝更令他坐立难安,毕竟前一桩他已有准备,后一事却打得他措手不及。

  苦想无果,赵让从窗前站起,正想开门去探探风,门却先行开启,进来一手捧食盘的少女,少女刚踏进屋,门又应声关上,门外侍卫真是尽责,毫不敢怠慢。

  少女将食盘放上圆桌,将置于其上的一瓷碗端起,小心翼翼屈身,双手举起向赵让,声柔而颤,楚楚可怜:“将军请喝参汤。”

  赵让接过,屋内的烛光虽弱,却足以让他辨出,来者正是之前惊鸿一瞥而过的胞妹。

  他随父出征时,这个妹妹尚在襁褓,犹记是个粉妆玉琢的小n_ai娃儿,不想白驹过隙,转眼之间……当年他背叛东楚自立为王后,也曾听说在金陵的家人惨遭下狱,只是那时他本就心冷意懒,近乎万念俱灰,再加上唯一亲近挂念的生母在此事早几年前便亡故,这个妹妹于他而言,仿佛就如同不曾存在过。

  可是如今少女婷婷玉立在赵让面前,他竟是难以想像她因叛将之妹的身份而遭了多少罪,这晚又恰是他丧了另一个妹妹,两相愧疚齐齐煎熬,赵让忽觉心口出奇地憋闷,眼前一黑,差点连碗也失手摔落,幸得少女眼疾手快地接过,这用上好的人参煎熬的汤汁才没有洒个干净,暴殄天物。

  “将军身体不适的话,不妨坐下,让奴婢侍候将军吧。”少女其声如人,柔弱如风中之柳,赵让苦笑,细细地端详她的眉眼,半晌才应道:“你……还是叫长乐?刚刚……皇帝的话你听到了?你知道我是谁?”

  “回将军话,奴婢小名确是唤作长乐,长乐未央的长乐。奴婢不知将军是谁,陛下令奴婢服侍将军,奴婢尽心即是。”长乐低眉顺眼,恭敬得体,“请将军就坐,奴婢侍候您喝汤汁。”

  赵让未拂她意,坐在桌旁,见长乐在他身边长跪,不禁道:“不必了,我自己来。长乐……你无需在我跟前自称奴婢,你我血脉同源……我不奢求你叫我声兄长,却也求你别叫这声‘将军’……”

  长乐动作娴熟地舀起一汤匙参汤,往赵让口中送去,赵让回避不得,只好张口咽下,他的硬骨傲气从不惯于向妇孺老弱,即便眼前这不是他的亲妹妹,他也不好强拒。

  汤汁见底后,长乐将碗放回,从怀中掏出精致的绣帕,欲给赵让揩嘴,赵让转头闪过,再次道:“长乐?你……你能和我说说话么?”

  长乐无言片刻,倏尔柔柔一笑:“将军何必对奴婢如此客气?您是东楚大将,还是南越君主,高高在上,奴婢却是打自懂事起便是遭人轻贱的薄命之身,家破人亡,堪比蝼蚁,是奴婢该求将军,莫要再说什么‘血脉同源’一类的话来,将军自贬身价遭人耻笑不说,旁人也要责骂奴婢厚颜无耻,攀龙附凤。”

  这番话直到最末一个话音都仍是柔和如春风,但赵让却只感到扑面而来的森冷寒意,不亚于之前李朗架在他颈间的宝剑所散发,直穿肌肤血r_ou_,刺入骨髓。

  赵让凝视长乐,少女五官柔媚,虽说与他有些相似,却比他要好看上几分,再过些时日,必能出落成脱俗不凡的美丽女子。

  他看到不忍再看,转头道:“既是如此,就与我说说你吧。”

  “将军请问,奴婢知无不言。”

  赵让想了一想,轻声道:“你过得还好吗?”

  这问题真可算“大哉之问”了,说俗气点甚至可说狗屁之问,赵让出口之后也自悔不迭,他是造就长乐命运坎坷的罪魁祸首,如今却这般轻描淡写地往她伤口处撒盐——

  但长乐却毫不变色,笑意嫣然:“多谢将军挂怀,长乐衣食无忧,相较族中其他人,已是极幸。”

  她年纪不大,面容柔和,说出的话却是绵里藏针,赵让听在耳中,心头剧痛难以言喻,欲语无言,百感交集淤塞于心间,愈发气短胸闷。

  眼前阵阵黑影掠过,赵让只觉后背腋下皆是汗出如浆,他勉力支撑,挥手要将长乐屏退,怕自己万一不支倒地,要连累了她。

  长乐却显然以为赵让恼羞成怒,不愿直面他一手酿造的惨剧,此刻多年来身受叛徒家族余孽的痛苦、悲愤、憎恶与仇恨一泄而出,她不再强作笑颜柔声细语,面对这个未曾谋面却一手将她按入深渊的兄长,激动地娇躯发颤:“你真想知道我过得好不好?赵让,全家人因为你人头落地,只有我活下来,作你这叛贼的妹妹活下来,一个下贱奴婢,来服侍你,你说,我好吗?”

  她目中的恨意终不是赵让再能承受,他只觉天旋地转,喉间甜腥难忍,猛一口血喷出,遮掩不及,直溅上长乐的裙裾,长乐惊得花容失色,转身欲去开门求救,赵让急阻止道:“不可!”

  他声音虽微弱,语调却极坚定,长乐止了脚步,颇有踌躇:“但是你……”

  赵让摇头道:“无妨。你先出去,不要作声,若有人问起,你就说……就说我问了你一些家中近况,其它什么都别提。”

  见长乐迟疑不动,赵让擦去嘴边的血迹,苦笑道:“你现在去叫人进来,我这般形状,必要追责于你,我也……护不得你,你尽量与我撇清干系,总是没错。快走吧。”

  长乐僵了一僵,微一咬唇,再次转身,走到门边,听到赵让在她身后低低地道:“对不起……你保重……”

  她既悲又怒,恨意如毒蛇噬心,却又无奈带了自怜与哀悯,这明明是她最后的亲人,她唯一的兄长,为何竟是如此模样,让她不得其爱其惜,反备受其累?她几乎便要忍无可忍地问出她参悟不透的问题来:赵让,你为何要叛?

  但赵让的再一次催促令长乐闭了嘴,她默默拭干流至腮边的眼泪,开门离去。

  待长乐走后,赵让再难安坐,从椅上滑落,软倒在地,身体虽已无力,神智却是清明,他先是怀疑那汤汁中下药,但很快便发现并不是李朗的多此一举,而是他郁结交加,又受雨淋,s-hi寒邪侵,再加上肩伤,直接引发了他体内未清的余毒作祟。

  这毒发他也曾经历过数次,先是急发吐血,不久便是五脏若焚,虽有药可强压毒x_ing,缓解痛苦,却始终不能根除,总有几日是整个人要么昏迷不醒,要么浑浑噩噩形若废人。

  无论是东楚医士还是南越高人,都对这毒束手无措,唯有平素调养,抑制毒素。几年下来,这毒x_ing已是深入脾脏,虽不至索命,每当毒发,却极是难熬。

  赵让躺地闭目,不觉竟已是全身为汗水浸透,他自忖距长乐离开时间越长,便越能保她安全,仍咬牙坚忍,无需多时,唇舌也被他咬得一片狼藉、遍是血污。

  直到他感觉若再不叫人,他便要昏迷,才从地上强撑而起,踉踉跄跄着扑到门边,屋门打开,两名侍卫见他这般惨状无不大惊失色。

  赵让攀住其中一人,镇定地道:“别慌,这是旧疾发作,不碍事,与那——那舞姬无关……”

  话音刚落,他便眼前骤黑,不省人事。

  李朗接到通报,匆匆赶来,又听侍卫转述,立刻便明了赵让这“旧疾”根子,一时间深悔自己行事失当,光想着让赵让与亲人团聚,慰籍心伤,却漏算那少女沦落贱籍,怎能不心怀恨意?

  如此反令得本就因丧爱而悲恸的赵让更受刺激,李朗不由暗自责骂,简直其蠢如猪。

  然由此他也在心中警觉,他懂得“关心则乱”的道理,却从未切身感受过,赵让竟能让他失了冷静的判断,这人或许诚如曹霖所言,留之无益。

  留之无益,杀之不忍。

  到底决断有误是他李朗之责,而非赵让,李朗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当年无能为力的憾恨又起,他强行转开眼,问刚诊脉完毕的魏一笑:“如何?要紧不?”

  魏一笑情不自禁叹了口气,他奔波一宿,不得安歇,临到天亮又平地起浪,只能自怜命苦:“x_ing命是不打紧,只是他这非寻常病痛,而是毒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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