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宁河为起/点,用最短的距离,联/通位于汾水县的地下河道。
两县之间道路还算平坦,无山无崖,唯一的难处便是地势的高低。
汾水县低,而宁河处于高处,所以水流才会在那里汇聚入海。
从汾水县过来的水渠必须越挖越深,水才能引过来。
请来的工匠熟练的比划着地图上的地势,最后得出结论。
“挖这样一条水渠需耗时多久?”王爷沉吟片刻,开口问道。
“五年前开凿京城里的护城河,工人五百,耗时近半年。而这条水渠显然比至少要难得多,若是一千工人一起动工,恐怕也要快两年。”
“若是每批八百士兵工作,两年内可能完工?”
“这个……若是催得紧,兴许可以。”
“那就每次八百士兵,其他八百后备军也加进去,负责杂物处理,两年之后,本王要宁河重拾当日光辉。”皇甫云华一拍桌子,一口下决定。
“是,小人定不负所托。”
工匠拱手弯腰应下,穆子怀等人也站起来行礼。
至此,历时两年的宁汾水渠开凿正式动工。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清晨,穆子怀刚醒没多久,却又被居高不下的温度扰得昏昏欲睡。
坐在椅子上,眼睛微合,迷糊间感觉自己尚在王府中。
龙磊又不愿念书,一心想着和哥哥习武,丢下书跑出了院子。穆子怀气极,拿着戒尺追了出去,看他又向护卫的院落跑去,更是气从中来。
一路追,他一路跑,每每快到抓到他时,他又跑得没影了。过了一会儿又出现,穆子怀就又追着他跑。
一直跑到了一个院子里,穆子怀关上门,打算来个瓮中捉鳖。一扭头却撞上了一堵墙,抬头一看,是已经长大的龙修。
当初瘦竹竿一样的身材已经长得高大壮实,鼻子撞在他硬邦邦的胸口一阵发酸,逼出两滴泪花。
龙修看了他一会儿,嘴动了动,不知道在说什么。穆子怀奇怪的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胸口,却摸到一手黏腻。
低头一看,满手都是血。
再看向龙修,只见他浑身是血,微笑着看着自己,嘴唇微微掀动,却不知道再说什么。
f穆子怀震惊的看着他,正想说话,一道高昂欢快的声音突然传进耳朵里。
“穆先生!穆先生!今天通水!今天是宁河通水的日子!”
陈县令欢欣鼓舞的跑进来,见今天这么大的事,穆子怀却在睡觉。立即拔高了声音,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穆子怀一惊,猛的直起身子,眼睛瞪得很大,似乎意识还停留在梦里,又听陈县令满面红光的喊了一遍才找回意识。
“穆先生,王爷和任先生已经在河边了,这么重要的是,让我叫你一起去。”
等了两年,陈县令确实有些高兴过头了,拖着思想还有些混沌的穆子怀往河边走。
走了半道,穆子怀才将陈县令拉住。“不是中午才通水吗?你急什么?”
陈县令急得鼻尖冒汗,骄阳下眼睛眯着。“都已经快未时了,汾水县那边说了,午时便将最后的河道打通,这时候应该快到了。快走罢,晚了就错过了。”
穆子怀一愣,竟然一觉睡到了这个时候。“那我们快些走,莫要错过了。”
两个人快走了一会儿,离宁河河岸尚有一段距离,只看到河边都聚集了很多人。有百姓,有官兵,还有其他县城赶来的。当初开凿河道的时候通知了附近几个城镇,也有不少村名前来帮忙。
这么多人,哪里看得见王爷和任大哥。
正苦恼着,就看到陈县令冲他挥手,好随着他一如既往的高喊:“穆先生,这边。”
穆子怀连忙走过去,挤进人群里。原来王爷早在这里摆上了桌子,先占了位置。此时见穆子怀和陈县令姗姗来迟,心情甚好的笑了。
“子怀又睡过头了,寻常人睡到日上三竿已经称得上嗜睡。子怀这睡到午时三刻又该作何称呼?”
穆子怀今天恐怕有些迷糊,竟然还接了腔。
“睡痴。”
皇甫云华没想到穆子怀还真说了,哈哈大笑起来。
“当真是睡得痴了。快坐下罢,时间也比差不多了。”
坐在最边上的苏叶连忙起身,让开一条路。“穆先生坐这里,这里近些,看得清楚。”
“那你坐哪里?”
话音刚落,任丹枫粗狂的声音传了过来。指着身边的位置,招呼着苏叶:“苏姑娘,你坐在这里罢。”
苏叶看了他一眼,本还有些不愿,但回头一看穆子怀,他已经一屁股坐下了,只好红着脸坐过去。
几个人刚落坐,远处就传开了一个人兴奋的呼声。
“水来了!”
声音入耳,所有人顾不得谈天,纷纷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望着远处宁河干枯的河道。
先是隆隆的水声,越来越大,浅浅的水流开始将干涸了两年多的河底润s-hi,紧接着一人高的浪花奔腾着扑过来。
水势算不上汹涌,还有些浑浊,但在众人还是高呼起来。
“水来喽!”
“有水啦!是水!”
“水啊!好多水!”
浪花从他们面前卷过,拍打河岸激起水花打在脸上。一名老者站得近,扑了一脸河水,他反应有些慢,慢慢抬起手摸了摸,放到眼前看了看,沟壑纵横的脸上慢慢绽开笑容,被炎热的天气折磨得黑黄的脸一瞬间亮起来。
盼了两年,望了两年,终于等到了。
老人颤抖着身体,手离开拐杖,高举过头。
“上苍庇佑啊。”
上苍庇佑啊,让我那死去的孩儿在地下安心,保佑家中生病的妻子早日康复。
上苍庇佑啊,让老头子有生之年还能等到灾难过去的一日。
上苍庇佑,天佑吾皇。
皇上万岁。王爷千岁。
河水渐渐将近两人高的宁河填满,从刚开始的奔流而入,到后来涓涓细流。所有人亲眼见证了宁河的重现,亲自感受到河水落到自己脸上的触感,从刚开始的不敢相信,到后来的狂喜。
有的人摸着脸上的水哭了起来,更多了人开始嚎啕大哭,为了死去的亲人,为了死去的朋友,为了这迟来的水。
一时间,河岸两边都是哭声,一些护卫也忍不住哭了起来,热泪盈眶,□□。
穆子怀被周围的情绪感染,一时间也有些感慨,侧头看去,苏叶低着头,肩膀抖动,细碎的哽咽声从指缝间传出来。任丹枫宽大的手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铁汉柔情,难得的心细。
狂欢一直到下午日落西山才渐渐落下帷幕,人们离开河岸回了家,临走前还带上了一些河里的水。
人散得差不多,穆子怀等人也回了衙门。
又过了五日,前往汾水县开凿河道的士兵都回来了,脸上都带着喜气,站在城门外如一根根木杆,挺拔英气。
两年。
王爷和顾力用了两年的时间将一堆烂泥训练成了能上战场杀敌,以一敌三,以一敌十的战士。
穆子怀站在门口听着王爷站在高台上对士兵嘉奖,表情严肃,声音低沉,英气十足。
顾力站在最前面,此时他看王爷的目光不再含有轻视,而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当初许诺你们的,一个月后,随本王回京!”
一千多号人发出欢呼,顾不得台上的王爷和前面的铁面阎王顾千户,□□撞击地面,嘴里发出激动的吼叫。
穆子怀看着他们心情也开始上扬,士别三年,何止刮目相看。王爷站在高台上也笑开了,穆子怀却突然感觉心口被锤敲了一下。
站在士兵前面的王爷,多年蛰伏的金龙随时准备腾飞而出,一举高飞。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正想着,高台上的人却回过头看了一眼,穆子怀赶紧将心中的想法收起,笑着回望。
一个月后,军队随王爷归京。
日月兼程,卯时便进了城门。军队留在城外五里开外,王爷的马车慢悠悠的在王府前停下来。
陈管家和空青早就候在门口,看到印着王府图徽的马车驶过来眼睛一亮。
马车晃动,穆子怀紧随任丹枫下了马车,深吸了一口清晨凉爽的空气。抬手向陈管家和空青问了好,却见他们伸长着脖子望着马车,眼中再无他物,不由微微一笑,退至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