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涉远道:“把罂粟之泉取来,给他灌下去。”
亲兵队的队长行动了,脚步移动发出的声响像是某种悲凉的预兆。
那侍卫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跪了下去,咬着牙斟酌真相:“我和魔族的确有接触,但从未想过伤殿下分毫,我还是帝国公民,求殿下放过小人,我不要……不要饮那个水。”
楚封瓷微微垂眸,想到这个名字很耳熟。正是以前参加茶道大赛时,被第五涉远揪出来的一个茶道师用的泉水,之后事情闹得挺大,想来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皇太子殿下低笑了一声,站起身将楚封瓷扯了过来。正在出神的黑发少年被他轻轻一拉,出于下意识的信任,顺从地靠了过去,两人距离被拉得极近无比。
低沉的嗓音靠在耳边响起,是第五涉远刻意压低的问话,显得温柔又宠溺:“和魔族勾结的帝国子民——楚楚,你怎么想,要不要放过他?”
楚封瓷一怔,几乎没有意识到这背后的含义,刻意拙劣的像是一个局。
台下的侍卫也是一脸惊诧神情,眼里情绪激烈得翻涌,几乎要掩饰不住的从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溢出来。
——是同行。
保住命了。
侍卫几乎是立刻就放下了警惕心,倒也不是说他太天真无知,认为别人因为一个竞争对手的“交情”,就要帮他保住自己的命。
但是他清楚这个黑发少年是哪方派来的人,把柄都在手上捏着,只要这个少年不想死——被他一口咬住供出来的那种死法,就一定会竭力保住他。
虽然不清楚对方究竟有什么瞒天过海的手段,能在第五涉远眼皮子底下蹦跶,还不被揪出来。但这样的人无疑是个聪明人,很能清楚利害,一定会明白他目光下,隐含的威胁。
黑发少年和第五涉远一起站在高处,望向那个把自己心思藏的很好的侍卫。神情温和的像是在挑选一本对自己有用的卷集,身上不沾一点杀伐果断气。
但偏偏这个少年看上去温温润润,唇边笑容温和得像是三月春风,与旁边的罗刹第五涉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说出来的话却比罗刹还要绝情可怕。
“斩Cao除根。里通外国的人,当然一个都不能留。”
几乎是不留余地了。
和楚封瓷那个面软心善的模样比起来,这样的话更像出自一个见过血流成河的将领,实在是有不小的冲击力。
侍卫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比被皇太子亲兵队抓起来时,被第五涉远玩弄于鼓掌时,都要更加诧异。
在旁人看来,这或许只是一个正常的回答,虽然非常狠厉,也挑不出什么差错。
但于深知内情的侍卫来说,就是非常的震撼了——他怎么敢?
就这么笃定自己不会咬出他?!
楚封瓷不仅敢。
他现在的心情还十分平静。
侍卫所说的那个要让第五涉远死在他床上的言论,楚封瓷是绝对不会记恨的(?)。
真正让楚封瓷几乎不做一刻犹豫,立即回答的原因……却是因为他感觉到了第五涉远那低落的心情。
换在别人心目中,皇太子殿下此刻是y-in郁、暴戾、骇人的,但在楚封瓷心中只有一个概念,那就是第五涉远,不太高兴了。
从提到那被杀害的几十亿士兵起,第五涉远的心情就陷入了一个低谷。他把那些死亡的责任与怨恨全都背到了自己脊梁上,杀意高涨,像最后的生命都被这样的杀意燃烧殆尽,灵魂才能得到安息。
楚封瓷无法伸手安慰他,又怎么可能不顺他的意。
剑之所指,心之所向罢了。
那只冰凉的手被牵住了。
第五涉远微微笑起来,也没有缩回自己的手,他看不出什么情绪,轻描淡写地说道:“水刑。”
这句话是对刑台下的那个侍卫所说的。
在第五涉远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碧蓝的水珠从下而上,汇聚在侍卫的脚底,形成一个缓缓上升的水柱。
水柱清澈,但其中旋转的是极高的压力,能将人类的腿骨都皆尽绞断,现在已经淹没到了膝盖,剧烈的疼痛让侍卫几乎撑不住身子,但可想而知,被那水柱淹没胸膛,是必死无疑。
他大声呵斥,因为剧痛的原因而导致声线有些颤抖,言语间所表述的信息却让水柱停下了缓缓上升的过程。
“可笑,可笑!既然要赶尽杀绝,皇太子殿下不将你旁边的那个魔族的刀刃,一起抓起来处刑吗?”
侍卫看上去全身s-hi漉漉的,那是汗,也是血,凄惨无比。
明明是和自己一样的刺客,黑发少年却微微垂下眸子,站在刑园高处,如此高高在上,悲悯地望着他。
——他凭什么?!
仿佛自己只是落水狗死前的疯吠,对楚封瓷造不成任何影响,他端端正正站在那里,就足以使人信服了。
怨恨蚕食着心脏。
但别人信不信服不要紧,要紧的是皇太子殿下的想法。
第五涉远带着笑意撇过头询问楚封瓷,却不难感觉出其中的杀伐血气:“他说的,是真的?”
说是疑问句,其实第五涉远的语态已经更接近于陈述句了。
楚封瓷面色冷静,心底却有些疑惑……说他是刺客倒是很正常,反正第五涉远早应该知道他的不对劲,但和第五口中的魔族有什么关系?
此时的楚封瓷,也只是摇了摇头。
这个样子在底下的侍卫看来却是强作镇定,他的眼睛都因为报复的快意而熬红了,像是有鲜血要沁出来一样。诛心之言,像他此刻的剧痛一般往外涌着,嘲讽的袭向楚封瓷:“你是‘苍甲’派来的人,只要是帝国中人都清楚,这个佣兵团是叛出帝国的臭虫,是魔主手下的第一把刀。”
……放屁,老子就不知道。
楚封瓷此刻内心疯狂吐槽,看着第五的表情嗜杀得厉害,这个言论也不像是随意扯出来的谎,只觉得一阵头疼。
惨,这次要翻车。
“我是罪人,殿下当然可以不信我,”剧烈的疼痛几乎要让那侍卫晕过去,但报复的快感和强韧的精神力始终支持着他保持最后一点清醒:“苍甲肮脏的手段,想必殿下很清楚,要不是靠着那些魔族传来的道具,他们怎么可能杀得了那么多武力极高的虚cao师?”
他断断续续地说完,眼底恶意更深:“只要检查,这人身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就好了。”
楚封瓷:“…………”
那天殷昧送来给他,动了很大手脚的“藏戟”,还服服帖帖的藏在怀里。
我日。
第159章 水落石出
楚封瓷的沉默似乎是无言的应对。
以前最照顾他的陆前辈,罕见的站在了与他相对的立场,在一旁煽风点火刺激着第五涉远,带着嘲讽道:“看来,皇太子殿下是要心软了。”
楚封瓷微微叹息一声。那叹息极轻,几乎是刚刚发了个音节就被吞回嘴里。
陆慈唐顿住了,侧过头瞥了他一眼——觉得黑发少年似乎有些失落的模样,眼里盛满了委屈,却又无从解释。
哪怕明知这不过是少年的障眼法,不过是用了楚楚的一张脸。但陆慈唐接下来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甚至还有了些负罪感,索x_ing恼怒地待在一边,冷眼旁观看着。
皇太子殿下一直保持着极端的冷静。
这下子双手冰冷的人,反倒变成了楚封瓷。
第五涉远微微一用力,将楚封瓷拉进了怀里,这并不是什么信任亲密的表现,因为第五涉远的下一个动作,就是将手伸到楚封瓷衣襟里,抽出了他贴身藏放的细长匣子。
“……”
第五涉远问:“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同时指尖微微一挑,像是要将那东西打开的样子。
“别打开,”楚封瓷下意识道,等第五涉远看过来了,才慢吞吞解释:“……对你不好的东西。”
第五涉远轻笑。
顷刻间,身旁一切都静了,不是被帝国皇太子威势所压迫的那种死寂,而是真正的风静水停,身旁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只剩下一个模糊剪影。
楚封瓷眨了眨眼,很确定自己不是因为过度的惊骇而产生了幻觉,也不是那双奇怪的眼睛又展示出一面新世界——他与第五涉远是真正地处于一个狭小的空间中,两人紧密的挨着。
可惜在意识到这一点前,第五涉远便冷淡地推开了他,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楚封瓷。
第五的态度是警惕而冷淡的,像是抛却了之前相处时的全部记忆,只用客观的态度观察着他的某个试验品。
楚封瓷:“……”很想让第五过头七。
最终开口的还是帝国的皇太子,话题的切入点有些让人莫名其妙:“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要教他学习虚cao术。”
楚封瓷:“???”
感情你用这招不止坑骗了我一个人?
似乎是因为提到那个记忆中的人,第五涉远的表情总算柔和了一些,又道:“我没来得及。”
楚封瓷:“……哦。”
第五涉远又说:“上次在星舰上,很感谢你了却我一个夙愿。”帝国常胜不败的皇太子、最骁勇善战的虚cao师,在这一刻竟表现得像是弱势的那一方:“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放你离开。”
楚封瓷心想着,如果只是教导虚cao术的话,却是让自己占了便宜,同时下意识回复道:“我不想走。”
狭小的空间内不知从何处起了风,将第五涉远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那样柔软的深情在帝国皇太子的脸上已渐渐淡去,剩下的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暴戾帝王的那部分。
“那就死。”
太凶了。
分别这么多年,第五涉远脾气一点也没变好。
楚封瓷是这么想着。
罡风刮破了黑发少年裸.露在外的皮肤,手指脚腕都是细碎的伤口,血珠渗了出来,悬浮在空中,又不知落到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