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时隔一年回头再想想，顾七兮觉得自己讨厌对方的这些问题，好像也不是特别的了不起。
长相虽然恐怖，但那也不是人家自愿的，毕竟眼睛看不见。
眼睛看不见，所以没办法与他人有正常的交流，似乎也蛮可怜的。
至于下毒这一点……这是铁打的事实，顾七兮实在是找不出理由可以为他开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沃伦和管家从来都没有对医生抱有过多的恶意，这让本应该同仇敌忾的顾七兮，连带着也没多少厌恶了。
——虽然毒药进了他的嘴里，但是他也死不了。除了苦一点以外，其他都还好说。
这么想着，似乎讨厌对方的最后一点理由，也没有了。
医生听到顾七兮的问话，沉默了一会儿，才用他干哑的嗓音回答了：“是啊。”
顾七兮说：“青梅竹马，为什么都没见她有过来找你呢？关系不好吗？”
医生只是道：“她是女王。”
“是女王，就特别了不起了吗？连小时候一块儿长大的玩伴都瞧不上，你都这样了……”怎么样了，顾七兮没说下去，毕竟戳人家伤心事并不太好：“每天呆在城堡里，都没人和你说话，要我我肯定得郁闷死。”
医生大概是觉得这并没有什么，所以没回答。
见医生这个反应，顾七兮只能叹了口气。见对方头发实在是太乱了，怕会弄疼他，手里的动作跟着放轻了一点，但还是不小心拔了好多头发下来。
期间管家见顾七兮迟迟没把药送过去，过来医务室瞧了瞧，发现顾七兮正在给医生整理头发，愣了下。
顾七兮说：“啊，管家先生，你来的正好。医生说他明天要去见女王，我帮他打理打理，你替我把药给主人送过去吧。”
管家拿了药，临走前看了眼医生，说：“好。”
自己的工作有管家帮他做了，顾七兮就可以放下心来慢慢的把眼前事儿做好。一点一点慢慢把医生的头发弄顺了，然后用皮筋扎起来。在医师的同意下，顾七兮还帮忙把他的胡子给稍微修了修，替他洗了把脸。
来来回回折腾了好久，确定这样看上去比以前形象好多了，就算看见女王也不会多……呃，起码比之前的形象、看上去不会太过于糟糕。于是拍了拍手，十分自得的说：“好啦！这样就完美了！”
医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力道很轻，像摸什么宝贝似的，没敢太用力。
顾七兮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差不多太阳都要落山了，就心血来潮的提议：“想不想出门走走？我扶你呀。”
医生空洞洞的眼睛朝顾七兮方向看了一眼。
他很确定眼前这个小家伙一直以来都很怕自己，不太想和自己接触。
今天竟然会主动提出这个要求，有点意外。
顾七兮却是不顾医生的迟疑，直接上前，把人拉了起来。
在他看来，医生每天不出门，不是他不想出，而是没办法出。
于是很积极的问：“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呀。”
医生犹豫了一下，才试探着问：“那……能带我在城堡里转一转吗？”
顾七兮爽快的点头：“当然了！”
帮忙捡起医生平时常用的那个充当拐杖的木棍放在他手上，搀扶着医生的胳膊，带着他走出了医务室。
来到了城堡外，顾七兮根据自己脑海中的记忆，选了几个不错的地方带医生过去。
“前面不远处就是花园了，这儿啊正好对着主人的书房，听管家说要不了多久花就能开，到时候肯定会很好看。”顾七兮看着医生：“你虽然看不见，但肯定能摸到能闻到吧？等花儿开了，我就摘一把送给你，给你放在医务室。到时候就算你没办法出来看，也能每天接触到花了。”
医生说：“谢谢。”
顾七兮随意的摆摆手：“这有什么啊。”
他又带着医生往旁边走：“你都来这儿这么久了，竟然不知道吗？”
医生说：“我是眼睛看不见之后才来的城堡。那时候行动不方便，就一直没怎么想着出来。”
顾七兮怔了一下：“看不见之后？”
原来不是天生的盲人啊。
顾七兮疑惑说：“看不见了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为什么不在家好好休养呢？
然后他就想起来了，这八成是因为女王的命令。
便有点不开心：“是不是女王说什么，你都要照做啊？你怎么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呢。”
医生看着顾七兮：“你不也是……有时候别人的事情，看的比自己还重吗？”
顾七兮的x_ing格确实如此，但这也是有他是主神，在小世界里所以做事可以不用太顾及后果、只要结果成功，那一切都不是问题的原因在里面。
土生土长，一辈子就只有一条命的人类，可没办法这样做。
顾七兮说：“那你也得对自己好一点嘛，你看你都把自己糟蹋成什么样了。”
医生表情看上去很是落寞，他大概是情绪太过复杂，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将自己心中的感情完好的陈述出来，只能不断摇头，然后吐出一个词：“爱情……”
顾七兮忍不住睁大眼，看着眼前这个不知道五十了还是六十了的老人。
心中说了句卧槽。
医生不会是喜欢女王吧？
“有时候爱会让人身不由己，飞蛾扑火一般，明知道结局只会越来越糟，却还是会忍不住的想要去不断追逐。”医生平时话少，看不太出来。现在真的有心想讲什么，听上去还挺文绉绉的，也不知道以前是不是就是这种彬彬有礼的书生x_ing格：“也会让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以前坚守着的底线，现在却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破。”
顾七兮忽然联想到了管家以前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医师不是那种会助纣为虐害人的人。”
那现在医生口中说的底线，是不是就是“害人”这件事？
因为喜欢女王，所以就听她的命令，来沃伦这里违背良心的下毒杀人吗……
顾七兮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医生：“每个人都是这样，谁都是这样……”
顾七兮沉默。
此时天上的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夕阳打在二人脸上。这半暖不暖的阳光，看上去很温暖，实际上在午后这个冷暖交替的时间点，外头风一吹，反倒刮得人愈发凉了起来。
寂静了片刻之后，医生忽然开口：“这附近，是池塘吗？”
顾七兮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已经扶着医生，来到了下一个地点。
点点头：“是啊，你知道？”
医生说：“以前差点摔下去过，我记得这里本来是空着的？”他好像听见了鱼尾摆动，水流淌过的声音。
顾七兮笑道：“是空着的，不过前段时间我看这里空着太浪费，就让主人买了好多鱼过来养。有时候丢下去一点面包屑啊，一群鱼全都围过来，可好玩了。”
医生说：“是吗。”
顾七兮兴奋道：“下次我带你过来，我们一起喂啊！”
医生笑着点头：“好。”
顾七兮看着医生，有些怔然。
他忽然发现，自己和医生认识这么久了，今天还是头一次见到对方笑。
于是露出笑容：“那就约好了。”
第40章 贵族和他的小奴隶
虽然昨天晚上就从医生的口中得知，第二天他要去王宫觐见女王陛下的事。
但是真正得到通知，还是第二天一早，女王的使者坐着马车过来，直接要将医生带走了，沃伦他们才知道的。
医生好像一晚都没睡似得，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在使者过来之前便已经在大厅等候着。
管家和沃伦匆忙赶来，看着医生被使者带上了马车。
沃伦走到队伍前方和使者问话。
“为什么这么突然。”沃伦看着来使：“我并未得知……”
那人打断了沃伦的问话：“抱歉，莫尔顿公爵。这是女王命令。”
沃伦捏紧了拳。
那个女人……
管家走到马车旁，看着里面端坐着的医生。
医生大约是猜出来人是谁，头看向了车窗外。
管家说：“您真的要去吗？”
医生：“这一天早就该来了。”
“哪怕去了就再也……”
医生说：“几年前，我就应该如此。留下来，也只会害了更多人。你差不多猜出来了吧，我来到这里的目。”
管家：“我一直坚信着您不会做那种事……毕竟您以前和主人的父亲，不也是好友吗！您是看着主人长大的，怎么会舍得……”
医生摇了摇头：“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管家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一直都如此对待您，真是对不起。”
“这是你们应该做的。”医生说：“不管是因为别人，还是因为自己。”
管家看着医生：“您不后悔吗？”
医生侧头想了想，说：“大概是，后悔了吧。”
管家沉默。
医生继续问：“那个小奴隶，你打算让他做什么？”
“……果然瞒不住您。”管家说：“我只是不能再让主人这么继续下去，哪怕他之后会怪我。”
“是吗。”医生空洞洞的眼睛从管家身上挪开：“诺亚是个好孩子，你也是……”
管家后退一步，头朝下，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谢谢您，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