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大伟撒拉着拖鞋光个膀子打开门,揉了揉猩红的眼。
冷烈进屋,把琴立在沙发旁的架子上,顺着大伟的肥肚腩揉了一把,呵呵笑:“来住一宿不碍你事儿吧?”
“没事,”大伟声音略显疲惫,合上门笑嘻嘻地把破球鞋踢到一边,“和你哥吵架了?”
“呵……”冷烈不承认也不否认,一屁股沉在沙发上,顺势抬腿架上小茶几转移话题,“今儿录得顺吗?”
大伟见冷烈不愿多说,也不再问,转身去厨房倒了杯白水往小茶几上一放:“直接让那帮孙子去用鼓机了,还便宜。”
冷烈苦笑着顺手拿起沙发角落里的杂志翻了几下,他知道大伟的脾气,技术好又不稀罕钱,卖力打鼓还被外行人逼逼,索x_ing让人用鼓机这事儿信他能做得出来。
大伟掰了半块巧克力递给冷烈,自己往嘴里塞了剩下半块,含糊着说:“妈的老子越干越没乐了,逼急了哪天不伺候这帮孙子!”
“呵呵,”冷烈轻笑,这话三年前第一次进棚当吉他手那天就听大伟说过,他象征x_ing地劝劝,“别呀,好好干!”
说好好干,其实自己心里也哆嗦着。最近几年唱片业越来越不景气,可录音棚倒是跟个时髦玩意儿似地一夜间多了起来,什么猫呀狗呀,自称为了梦想就能随便往里一扎,看着乐手年轻,怎么卖弄的都有。成天弹着些狗屁不通的玩意儿,冷烈自己也觉得越干越没意思。
“哎,我听说一事儿……”大伟嚼完巧克力又从茶几上拿起烟盒抽了根烟丢给冷烈,自己嘴上也叼了一根,故弄玄虚地断了句。
“什么?”冷烈侧身点上烟,把脚从茶几上拿下来,无所谓地问。
“听说郭老板新开的那个娱乐公司,准备推你去玩选秀?”大伟一副酸溜溜的语气,等着冷烈八卦。
冷烈半眯着眼,嘴角挂着烟,任凭烟头冒出的青烟穿过额前的发丝,手指在杂志边缘搓了又搓,半晌才笑着把烟夹走,回:“不会吧?”
“切!”大伟躬身把烟缸拿起来往冷烈腿上一放,这事儿棚里都传开了,他不信冷烈不知道,“真的,我亲耳听到的。”
冷烈脑海中迅速飘过前几天选秀红过的那几位小嫩r_ou_,连连摆头,“郭老板不会让我去的,他知道我不行……”
“怎么不行?你这要身板儿有身板儿,要长相有长相,关键是吉他弹得贼溜……”
“呵呵……”冷烈笑得有点儿僵硬,重新叼着烟不撒开,过了好久感觉到烟屁股热气靠近鼻尖,才取下烟头蹭进烟缸里,“告诉你一个秘密……”
大伟拉开点儿距离,在冷烈身上来回看着,耐心等待那个“秘密”。
“我唱歌不行,当着别人的面儿我唱不出声儿……还有……”冷烈把烟缸放回茶几,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烟灰,“我压根儿没想过当什么明星!”
这一夜在大伟家的客房里,冷烈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他梦到了小时候住的那条胡同。
y-in冷是最直接的印象。低矮的院墙,墙头上c-h-a着防盗用的碎玻璃片,一点儿点儿难得的阳光,照在碎片见上折s_h_è 出五彩的光斑。红砖小路的缝隙里时不时地窜出点儿野花野Cao什么的,生命周期都不会太长……
羊角胡同是一条死胡同,从胡同口往北二百步左手就是冷家大门。大门的朱漆永远是这条胡同里最鲜亮的。
小时候他纳过闷儿,为啥其他院,哪怕是只有一进的小院,都是好几户人家共住,而自家则是独占一院。后来……当他捏着朱门上的铜环,慢慢把门推开,一阵阵嘈杂如雷电般震耳欲聋的声音让他意识到,除了院里群魔乱舞的这几位,没有正常人敢在这儿呆着。
睡梦中,冷烈皱紧眉头,细密的汗珠沁满额头,一双宽大的手掌把他抱起来。大手将他高高抛起,随之而来的每一次下沉都让他生怕自己会重重地摔在地上,还好总是会被妥妥地接住。
不断地抛起下落间,他试探着在抛到顶点的时候往上仰了仰脖子……
屋顶之后的天空蔚蓝,成团的云朵发出耀眼的莹白,恰好有一溜鸽子飞过头顶。清亮的鸽哨和院里轰隆隆的音响交替着窜进耳朵……
“来!给哥几个唱一个!”大手把他放在巨大的音响上,也不怕他失足掉下来,顺手塞了一个话筒给他,声音充满期待,“唱起来!唱!”
冷烈挣扎着从梦里醒来,却半天无法清醒,片刻后他意识到是门外大伟的电子鼓和上了梦里的节奏。
他知道大伟有早起打鼓的习惯,便没有上前打扰,只是摸了一把脸上的冷汗,走进卫生间小便。放水声让他揪了一夜的睡梦渐行渐远,却也不自觉地想起梦里那张始终没有出现的脸。那是一张永远洋溢笑容、微醺、发亮、帅气的脸。
他抖了抖家伙提上裤子,洗漱一番在客厅安静地听大伟的鼓声。
大伟戴着耳机,两只股木奉在手中翻飞,晶莹的汗珠顺着晨光一起从额间滚落,他却沉浸在自己的鼓点里浑然不知。
冷烈呆呆地听着鼓声,幻想出一阵旋律,同时想着另外一件事儿。
虽然已经盘算过要搬出来住了,不过他倒是没打算住在大伟这。他从小没什么亲近的朋友,虽然和大伟还有棚里的那几个人表面上关系处得都不错,聚在一起也挺能说,可心里终究还是拿自己当个外人。稍微保持点儿距离的感觉,才会让他觉得安全。
他有了那么一丢丢生活的压力——首先得去找个房子。不过这样的状态倒是挺好,感觉是在认真生活。
大伟还在继续,仰着头对着晨曦,手下的节奏越敲越快。
冷烈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起身背上吉他,匆匆出门。
新的一天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再一次感谢收藏、追文、留评、分享。
明晚继续,晚安!
第3章 第三章
冷烈很少这么早起床,要么是闷在棚里赶一宿的活儿,要么是窝在小屋里练一宿琴,生活都是颠倒着的。
这会儿,从大伟那出来,摸了一根烟点上。太阳微露,肩膀上扛着琴包,和一群差不多年龄却要裹着校服的人一起走在小路上,总觉得有些别扭。
他塞上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每天在棚里录的东西就像狗屎,他必须趁耳朵清醒的时候听点儿有营养的东西。
打了城市通,顺着排队的人群挤进地铁,在门侧找了个空地儿呆着。
音乐在耳间穿行,让他能很好地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微微仰头,不经意间发现对面一个姑娘在拿手机偷拍才赶紧背过身。不过倒是挺了挺胸,他虽然常被人说高冷,其实臭美着呢,才不想让偷拍照里的自己显得松垮没型。
工作的地方在城北老区深处,叫“展鹏录音工坊”。独立录音室十几间,搭配着各种高端设备,在全国专业的棚里都能排得上号,唬起人来一愣一愣的。和所处这片儿的萧条完全不同。
他出了站,在地铁口小摊子上买了张灌饼,边走边吃。
刚跨进小院,手机上的音乐断了一下,有信息来。他估摸着不是话费超额就是流量超额,放在平时肯定不会搭理,此刻却刚好吃完了饼,两手都空着。
划开手机,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我一夜未眠,只想告诉你,能再见面真好!”
“傻逼!”冷烈脑海里顿时闪现前一夜追上门的那个“嫖|客”,嘴角轻轻咧开。
其实棚里有正常的工作时间,就在院门口那个鲜红色招牌旁边单独挂了块牌子,写着“营业时间:周一到周五,早9:00-晚6:00”。
可是他上班从来都是想来就来,干完活儿就走,不按点。
“哟,小冷,今儿这么早呢?”录音师老张笑嘻嘻地坐在会客厅吸溜着八宝粥。
冷烈点头,问:“今儿录《小花》那段儿吗?”
老张撇了撇嘴,把八宝粥放一边,招手让冷烈靠近自己,低声说:“今儿来一腕儿,万二老板让你把吉他solo那段啃了。”
冷烈叉开腿,把琴包放在一旁,有点儿疑惑地问:“什么腕儿?”
他知道,来这个隐蔽在老城区专业录音棚的顾客,一般分三类:
钱多没地儿花拿棚当ktv的烧包纯消费者,管他们叫r_ou_,伺候好了只管收钱就行;
一心想走音乐路,每一分钟都不肯放过,一点儿j-i零狗碎的点子都省吃俭用录个demo往音乐公司投或者参加比赛用。他们管这种人叫菜。对他们基本上不用废话,因为他们都很有“想法”,客户怎么要求怎么配合,出的作品也不标棚的名字。就是大多数作品并没有他们自认为的那般好,一百个人里头能遇到一两个看对眼的都得算是缘分;
剩下一类就是腕儿了。所谓的腕儿,至少是正规渠道发行过专辑,在业界有一定口碑的。不过天王天后那样的,可能会借棚但有自己的录音团队,一般不用棚里的乐手和录音师。
冷烈琢磨着这个腕儿恐怕是一个不怎么样的腕儿,拧着眉毛看老张。
“你太年轻怕是不知道,”老张神秘兮兮地从身边的挎包里掏出平板电脑,眯缝着眼睛在百度百科里搜了一下,“我们年轻那会儿算是迪斯科教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