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一阵脚步声,黑色盥洗台上的半身镜中,冷不然出现第二个人影。
“你怎么过来了?”越辰盯着镜子里的人,有些意外。镜子里的身高差虽然只有几公分,但这样看得特明显。
“拿着。”顾泽言走近,手里是一块毛巾,一瓶洗面n_ai,和一件黑色薄夹克外套。
“谢谢,不过我没穿过这种衣服。”越辰有些犹豫。这种走路坐姿要不端正就会像猴一样可笑的名牌,不太符合他的风格。
“试试就知道了。”顾泽言把毛巾和洗面n_ai往盥洗台上一搁,衣服递过去,自己背对着镜子,腰抵住台沿倚靠着。“你穿的是T恤,这个直接罩上就行。”
黑色外套是修身长款,光洁的黑色布料在白灯光下有些锃亮的反光,越辰一言不发地接过来,手臂一抬,穿进袖管,整了整,把拉链拉到最高,抬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脑海中突然闪过四个字。
养尊处优。
如果他现在笑一笑,简直就是和蔼可亲的大少爷。
这么想的,脸上跟着扯起一个故意的微笑。因为是刻意的,只有一边的唇角弯了起来,看起来有些玩世不恭。
突然,他发现镜子里的顾泽言正出神地盯着自己,人靠在盥洗台上,从镜子中只看到一截优雅的脊背,撑着大理石表面的手肘,而那转向他的侧脸,竟是有些意外的沉默。
被那眼神盯得有些发毛,越辰咳嗽一声。“你节目还没开始么?”
顾泽言却是答非所问。“真是不会穿啊。”
腰离开台沿,身体前倾,手指放在都快抵住喉咙的拉链上,轻轻一拉,像一手划拨过吉他的弦的流畅,拉链被拉至胸口再下一点,随后双手翻了下肩膀处有些凌乱的衣领,往外两侧扯了扯,露出遮住的锁骨。“不要穿得这么拘谨。”
这种有些暧昧的肢体动作,顾泽言的表情却是我们讨论一下1+1=2这道至今未解的宇宙级证明难题怎么做的严肃。
他的脸离得有些近,隐约能闻到身上淡淡的粉扑味,脸上化了妆,有些灰沉,还有手指也是暗沉的蜡色,像突然憔悴了很多。越辰有些气息不稳,他不习惯这种亲密的靠近,可这人一脸正直的模样,他也不好发难,显得自己矫情又小心眼。于是也摆出陈景润做出1+2=3这道证明题的正经。
“可以了,你去忙吧。”
“为什么要抢他的衣服?”终于问出了过来的真实原因。他刚在后台听到S_āo动,出来看了一眼,却是这小子拿了何卓郁抛出去的衣服,不是对他泼过水吗,怎么转眼就成他追随者了,就因为看了他的表演?
“没有抢。”越辰垂下眼,他也不想解释,何弃疗主动扔给他衣服因为在头顶盘旋得太烦被他扯下来?好奇幻,又玛丽苏。说的人家对他有意思一样。
这默不作声在顾泽言眼里,却成了那是我和偶像之间的事我不想告诉你太多的抗拒。
“如果是我呢?”
两人的脸离了好几个拳头的距离,对上那双不像在开玩笑的认真黑眸,那双眼睛竟然有些明显失眠的血丝,越辰恍然又想起了搬家那天两人在客厅的场景。
那简直都成了一个噩梦,只要这家伙靠的太近,那场面总是会在脑海浮起来,像一条翻过来倒扣在水面上摁下去又浮上来的小船。
“知道安格非吗,我只有那一个偶像,只有他值得我去争抢他丢过来的东西。”
越辰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挺有水平,只有一个偶像,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暗示了何卓郁扔衣服只是个意外,你爱信不信。
还以为顾泽言会黑脸,他却笑了。“所以何卓郁是个意外?”
“对。”领悟能力真上道,点个赞。
“很好。”顾泽言很满意,这时候电话响了,曾经的室友虢德白典型的话唠嗓音。“顾爷你去哪了,妆化到一半就跑出去,这还没接什么作品就耍大牌啊你!以后还得了?快回来!”
“我马上来。”转身就走,到了门口突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越辰,表情像极了孩子被老师表扬的天真。
“我很高兴,你喜欢安格非。”
人都走了,越辰才反应过来。靠,我喜欢谁你高兴个P啊,好像你能替我做决定一样,还有那欣慰的样子是什么意思啊,你和他五百年前是一家啊?
整个人软软地靠上了盥洗台,脑海中几秒前的那个仿佛自己被认可的笑容,过了好几分钟才彻底消失。
我才不认可你。
至少我不会告诉你。
越辰洗面n_ai热水毛巾齐上,终于把脸上的人工胎记给消了。
“怎么去了那么久啊?”林凯凯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正哭的梨花带雨的美女,却听到熊平一声惊呼。
“卧槽越辰你去卖笑了吗?你什么时候有这种高档货了?”
林凯凯瞅了一眼,眼珠子也掉到了地上。这离开还跟难民似的,回来就变富家公子了啊这是!
黑色薄外套一看就价值不菲,修身款式完全就衬出了风华正茂的青年的身材,脊梁骨挺拔,肩膀劲利,腰身窄瘦,拉到顶的拉链,显得气质很是冷冽,众人眼中娇弱的系花,完爆真•瘦弱肋骨明显的宅男!
“啧啧你这穿的,以后没人敢打你主意!风雨中摇曳的不屈小花,一秒变肃杀路线的贵公子啊!”
熊平大咧咧地伸手就去摸这件从天而降的外套,捏啊捏的,这一比划就看出细节小问题了,尺寸有那么一点点点大。比如衣服的肩宽多了两寸,又比如腰围有c-h-ā进一指半的宽松。但都不是大问题。最大的bug是——
“拉链是不是太上面了啊,你下巴不难受啊?”熊掌很粗鲁地就去拉,刷得一下就给扒拉到了胸口。
“别给我乱动。”
像开灯又马上关灯似的,他刚拉下来,系花又不耐烦地给拉了上去,动作之快,差点卡到了他的手指。
熊平惊恐了,点头附和。“哎,还是拉上好,拉上好。”
尼玛这才拉一小半呢,露出锁骨又一脸严肃又一身高档黑衣的样子,真是不要太塞克西!
“哪来的啊这衣服,这不会是偷的吧。”又不怕死地掀了掀后边,打死他也不信这是越辰半路买的,没那审美觉悟不说,更没那钱!
“你偶像赏的行了吗?”
“哦,可是你就不能说句我室友赏的吗?”这界限划的真是跟国家领土一样曲折清楚。
像应景似的,舞台上有着你偶像和我室友双重身份的人的节目,终于拉开了帷幕。
漆黑的布景单调唯一,只有一束圆柱型的光冷冷清清地打下,一张方形桌子,面对面摆放着两根椅子。已经有一个人坐在侧着背对观众的那个座位上,是个女孩,看不到正脸,黑色立肩小西装,坐姿端正,很有成熟职业女x_ing的干练范儿。
熊平可是认出来了,眼睛一亮。“罗婷!”
哎呦,这是他偶像和他女神的戏啊。太值了!
“哗啦,哗啦——”音响中传来脚铐摩擦地面的声音,越来越响,在空d_àng昏暗的舞台上清脆而惊悚,y-in影中走出一个人,他是被两个人押着的,比起那两人昂首挺拔的身姿,他的身体明显有些佝偻,垂着头,走得极慢,如同一只受伤的巨鲸,迟缓而笨拙。
人在另外一张空椅上落座后,几乎正对着观众,所有人看清了顾泽言的脸。
他是低垂着眼睫坐下的,脸颊凹陷,眼眶发黑,坐下后,才慢慢抬头,看向女孩的目光有些恍惚。眼中有彻夜未睡的血丝,病怏怏垂着的胸背极没j.īng_神,除了上身一截,其他都隐没在黑暗中。死气沉沉。
“见你一面很不容易,一审判决是死刑。我动用所有关系都没办法采访你。后来看守所指导员通知我二审开庭的时间。我说我是你一个老朋友,也是记者,他觉得你在所里挺仗义。他也用了一些关系,我才能进来。”
像是很久没听到人说话了,顾泽言的反应很迟钝,这一段有些长的话语,让他呆呆想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理清里边的逻辑关系,细不可察地点点头,眼神还是有些懵懂。“想知道什么,问吧。”
这是他第一句台词,有些嘶哑低沉,像很久没有过睡眠的疲惫,也像很久没和人j_iao流过的不自然。
“不是已经戒了吗?为什么这次会判贩卖毒品罪?”
原来这是一场看守所探望死刑犯的独幕剧。没有华丽变换的布景,没有闪耀的五彩灯光,没有增强效果的音效,只靠声音,动作和面部表情的演技。很明显,面对着观众的顾泽言,是挑大梁的那个。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谢幕
听了这话,顾泽言双手搓了搓憔悴的脸皮,手心用力地按在眼球上揉了揉,再放下时,整张脸毫无弹x_ing地更加凹陷,像一个邋遢人刚洗过的脸盆。再看向女孩的时候,注意到她的视线落在自己搁在桌面的手臂,自己也朝手臂看了一眼。
那里细细密密的,布满常年注s_h_è 毒品显得黑紫而粗大的针孔。
清了清嗓子,第二次开口,声线终于有些人的温度了。“这个你以前就看过吧,现在我脖子上也有。”
扯了扯有些宽大的蓝色囚服的领口,露出一截脖颈,大方地展示无数个像蚯蚓一样的针孔。“找不到好血管,只能扎在脖子上。”
越辰在第三排,看的挺清楚,太密集了,望过去一片黑紫,像芝麻嵌在皮r_ou_里一样,几乎没有好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