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陵正是满腔的高兴,听了这话就不耐烦的一挥手:“少婆婆妈妈的,难道没了杜文仲,我还出不了门了?”
金世流也觉着自己有点嘴碎,不过在金世陵发动汽车之前,他还是下车坐到了副驾驶座上:“我实在是信不过你……要不然找别人来开车好了,万一碰到人的话……你瞪我干什么?好了好了,走吧走吧!”
金世陵哼了一声,略有不满。
金世陵没有想到,他这二哥一语成谶,在那电影院的门口,还真是惹出了车祸。
其实说是“车祸”,那是不大准确的,因为汽车本身并没有受到伤害,两辆车迎面相对,都很及时的踩了刹车,所引出的最大的伤害,也无非是让车内之人的身子颠了几颠罢了。所以后面引出的事端,应该被称为是“人祸”才对。
当时这金世陵作为司机,眼看着就要平安达到目的地,正是得意的时候,忽然受了这样一个惊吓,就摇了车窗探出头去,蛮横骂道:“眼睛长到哪里去了?”
金世流觉得他这言语实在无理粗俗,简直同家中听差一个水准了,便伸手拉了他一把,劝道:“老三,别闹事,快找地方停车吧!”
不想他话音刚落,对面汽车内也伸出个人头来,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另起开端骂了起来:“你他妈的瞎眼了?赶紧让路!”
金世陵可是从未在外面挨过骂的,所以一听此言,当即就涨红了脸,不假思索的就回骂过去:“混蛋!你敢骂我?你是活腻歪了吗?”
这时对方车内的司机下了车,走过来昂首斜睨着他说道:“我骂的就是你!车上坐着的是我们陆院长的大少爷,刚才那么一刹车,可把我们大少爷给颠了一下。我也不和你计较,识相的就别挡路,赶紧滚蛋!”
金世陵推门跳下车,直走到那司机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而后冷笑一声:“陆院长是谁?陆选仁吗?”
那司机听他直呼家主名讳,便皱了眉头:“是啊,怎样?”
金世陵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狗养的混账!陆选仁的奴才也敢在我面前撒野!你以为这是上海?王八蛋!我今天饶不了你!”
那司机挨了一个嘴巴,刚要反击,可听对方那话中的意思,仿佛也是个权贵子弟,心里便怯了许多,捂着脸回头向车内望去:“大少爷,您看这……这小子打人啊!”
这时只见那汽车的后排车门也开了,从里面下来一个衣冠楚楚的青年。那青年不是别人,就是同金家兄弟有过一面之缘的陆新民。这陆家的司机嚣张,陆家的少爷倒是相对要温和一些,见自己的人被打了,也并未愤慨叫骂,只一手c-h-a进裤兜里,意态悠然的踱到二人旁边,上一眼下一眼的看着金世陵,半晌方道:“金三少爷是吧?你打人干什么?”
金世陵因为挨了骂,气的眼睛都红了,根本就不打算再给任何人面子,张口便答道:“打人干什么?你说我打人干什么?你少跟我装傻!混账东西!敢骂老子,老子今天非得宰了这条狗不可……”
他把这陆大少爷同司机混编在一起,非常流利痛快的骂了一顿,兼之声音清亮,简直响彻了半条街。金世流坐在车内,见那陆大少爷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显然也是要翻脸的徵状,便赶忙下车去拉扯金世陵,同时对着那陆大少笑道:“陆先生,你自便吧,我这三弟暴躁了些,很是抱歉!”
那陆大少爷和金世陵相对而立,二人的脸色也是一青一红,分别都是气哼哼的,倒有些相映成趣的意味。听了金世流的劝解,那陆大少爷便向金世陵横了一眼,而后cao着一口带了上海腔的国语回应道:“神经病!”
下一秒,他被金世陵猛然一推,踉跄着坐到了地上。
这回可真算是了不得了!那司机慌忙弯腰去扶他,又扭头大喊道:“沈副官,大少爷被打啦!”
他这话音刚一落下,只见后面一辆汽车内以一名西装青年为首,陆续跳下了四五个人,一路气势汹汹的杀奔过来。那青年显然就是司机口中的沈副官了,只听他破口大骂道:“小兔崽子!敢动我们大少爷!你可真是狗胆包天了!”
金世流站在后面,暗暗叫苦——这才发现,原来后面那辆汽车内也是陆家的人马,要是真动起手来,自己这边可是大落下风了!
金世流正在叫苦不迭,哪晓得他这三弟吉人自有天相,值此四面楚歌之际,忽然听到身后有汽车喇叭响,回头一看,竟是金世泽自用的几名听差开着汽车赶过来了。其中一位,名叫金贵,在下人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此刻就跳下汽车跑过来,满面笑容的说道:“二爷,三爷,听白管家说您二位看电影来了,我们就一路追了过来,大爷让我告诉您二位,说是明天中午黄厅长家开什么赏花宴,让您二位务必腾出时间去参加。”
金世陵见家里来人了,顿时就壮了胆子,当即一跺脚怒道:“我赏个屁!你来的正好,把车上的人都叫出来——不对,再留一个开车回去多找些帮手——狠狠的给我打这几个狗眼看人低的混账!敢骂你金三爷,我让你横着出南京!”
金贵听了这话,不知所以然,扭头一看,发现前方站了几名气势不善的西装男子,想必就是这位三爷的敌人了。他虽是金世泽手下的人,可是先前一直是在金公馆当差,对于金世陵,那是非常的熟悉和恭敬,所以此刻也是有令必行,当即就揎拳捋袖的走上去,吆吆喝喝的大声道:“怎么回事?敢在我们三爷面前撒野!不想活了是不是?”
有金贵做榜样,其余的金府家将们也趾高气扬的走过来,预备发难。又果然留下一名司机,开着汽车回去搬救兵。
如此,一场小小摩擦便渐渐扩大,最后演变成了一场鏖战。那些买了票子看电影的人也不肯入场了,都围在一旁观赏这场真人出演的武斗。很快那司机又载了一车金府家丁过来助阵,双方也不知是谁先动手的了,总之混乱之间,已然是打成了一片。那沈副官肩负着护主的重任,顶着无数拳脚把陆大少爷护送出了战场,然后重新加入战局,同时也派人回去搬来大批救兵。
这一场剧斗,打至后来,双方都cao了家伙,旁彼的巡警见了,哪里敢管,早贴着墙根溜了个无影无踪。到了末了,那沈副官见自己这方渐显颓势,又想自己这是为了保护大少爷,就算真惹出事情了,陆院长也定会包庇。思及至此,他便放了胆子,竟拔出手枪对天开了一枪。
他的本意,是想震慑一下这帮金家狂徒,不要逮住自己的手下就狂捶不止。然而没想到金府家将误会了他的用意,以为他是在炫耀武器,便不肯让他得逞。其中那个金贵一扬手,就有几名后赶来的金家保镖涌上来,一起拔枪对了陆家众人,虽不敢真的s_h_è 击,可是架势已然是摆好了。
就在这个空当儿,金世陵得了机会,骤然出手从旁人手中夺过手枪,瞄准了那先前骂了他的司机就要扣扳机。那司机没想到会在无意中惹出这样一桩大祸来,早战战兢兢的四处观望着,随时准备卧倒隐蔽。此刻他第一时间发现了危机,下意识的就抱着头向地上一扑——而与此同时,枪声响起,陆新民一头栽到了地上。
这回斗殴的众人都傻了,金世陵还保持着s_h_è 击的姿势,也是目瞪口呆。倒是金世流最先反应过来,就近打开车门,一把扯了金世陵,连推带搡的托这他上了车,然后自己上了驾驶座,也不打招呼,径自发动汽车,前冲后撞的调了头,然后便就此飞速的开走了。
金世流是个不大会开汽车的,这一路走的七扭八歪,不住的踩刹车。而金世陵呆呆的坐在一边,手里还握着那把枪。
终于找到一个僻静小街停下汽车了,金世流转向金世陵,又将他手中那把枪夺下来放到一边。金世陵这时才仿佛恢复了知觉似的,怔怔的抬眼望向金世流。
“二哥……”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我这是……杀人了?”
金世流年纪略大两岁,终究是镇定的多,此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强压了心慌,还想劝慰他两句:“没看准,就瞧着他是倒下了——兴许没有死呢!”
金世陵哆嗦了一下,两滴眼泪顺着面颊淌下来:“我得给他偿命吗?”
金世流一见他哭,自己终于也是完全的没了主意:“他是那个什么陆院长的儿子,恐怕是不好打发的。”
金世陵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泪眼婆娑的凝视着金世流:“怎么办啊?二哥?”
金世流低下头,开动脑筋茫然的思索着,半分钟后,他抬起头,一颗心也是砰砰的乱跳:“老三,你还是暂时离开南京躲一躲吧!陆家不会善罢甘休,爸爸那边也一定要大生气。不管陆家那位是死是活,你得先避避这个风头!”
金世陵愣呵呵的点头:“是,我离开南京,这就走——走哪儿去?”
金世流惶惑的同这三弟对视:“要不然……先去火车站瞧瞧?”
陆家大少并没有死——甚至没有受伤,当时那一倒,无非是让枪声给吓了个跟头而已。但这足以让爱子如命的陆院长怒发冲冠了。
陆院长的怒发冲冠带有转移功能,可以直接影响的金元璧暴跳如雷。金元璧正在四处拉拢力量同桂氏做斗争,尤其是要同陆院长这种实权虽有限,可名声却极大的人物合作。哪晓得花费许多心思,陪了许多小心,刚把他从桂如冰那里挖过来了,自家老三却差点把陆大少爷当街毙掉。这种事情,将心比心,的确是任何父亲都不能容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