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陵让温孝存把金世流送到了那家法国馆子门口。
金世流望着那辆汽车载走了自己的弟弟,觉得莫名其妙。心想老三结交的那批狐朋狗友,一听说自家出了大事,早就躲了个一干二净,怎么还会有这么一位不怕惹晦气的凑过来叙旧?
在餐馆里借电话雇了汽车,他很不安的回了家。
金世陵被温孝存带去了北京饭店。
温孝存在北京饭店内开的房间,是里外三间屋子,值此隆冬之际,房内却是温暖如春。金世陵站在门口,开言便问:“温先生,桂如雪还在找我?”
温孝存转身望着他,笑微微的一招手:“金先生,请进来吧。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桂二先生派来捉你回南京的,那你可不可以暂时放心进来坐一坐呢?”
他这话正对了金世陵的心思。而在金世陵进房坐下之后,那温孝存便按铃叫了茶房送咖啡上来,然后闲闲的说道:“金先生请脱了外面衣裳吧,这房里倒是不冷。”
金世陵摇摇头:“我不久坐,只是你说有话要对我讲,我倒是很想听一听。”
温孝存向门口扫了一眼:“不过是些南京的事情,与我其实无关,不过我想金先生大概是有兴趣的。”
这时茶房将一壶热咖啡同几个杯子用托盘送进来了。温孝存待他退下之后,便走去关闭了房门,然后坐到金世陵身边,为他倒了一杯咖啡,又用银夹子夹了两块糖投入杯中:“我早已听说了府上的惨事,可是因为不得机会,所以虽是有心探望金先生你,却是一直不能付诸于行动。希望金先生不要见怪。”
金世陵同所有摩登的青年一样,喜欢这些西洋的饮料。此刻见了面前的咖啡,就端起来轻轻的抿了一口,然后目光转向温孝存道:“温先生,客气话就不要说了。我只是想知道——”
温孝存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你这样急x_ing子?好吧,我承认我是说了点谎。可是非如此不能引得你同我来呀!不过话虽这样讲,可也不是一点可说的新闻都没有。比如我可以告诉你,桂二先生的确是拜托我来北平寻访你的消息,至于桂二先生为什么不亲自来呢?是因为他前几天在府中教训听差时,大动肝火,演起了全武行,结果一不小心就闪了腰。这回的伤势是比较严重的,推拿治疗了几天,依旧是不能下床,所以无奈何,他只好把这北平之行,推迟到年后去了。你说这个消息,可有价值吗?”
金世陵歪着脑袋,盯着温孝存道:“算是有价值。可是我想问你,既然桂如雪拜托你来找我,你如今又的确找到了我,那么之后,你要如何为之呢?”
温孝存对着他笑了笑,镜框边缘流光一闪:“听说……金先生和桂二先生之间颇有情意,先前乃是一对欢喜冤家呢!”
金世陵当即红了脸,一扭头答道:“那是流言!没有的事!”
温孝存笑道:“桂二先生同我,也有个知己的交情,他新近已然承认,你又何必还要遮掩?”
金世陵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是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简直羞愧的无地自容,仿佛光了身子走去大街上了一般,心中对于桂如雪,就更是愤恨了:“他、他承认,我不承认!”
温孝存不和他去较劲,只伸手在他腿上拍了一拍:“金先生,你还记得这间屋子吗?”
金世陵红头涨脸的望着他:“什么?”
温孝存仰头四望:“上次……我们曾在这里,共度春宵呢!”
金世陵顿时一股气顶上胸口,猛然就站了起来:“我走了!”
温孝存立刻起身拉住了他:“金先生,你不要这样。我是很诚心与你交好的。为此我甚至不惜得罪了桂二先生,难道这样一份心意,在你面前依旧是一文不值吗?”
金世陵被他扯住,脱身不得,本想要恶狠狠的大吵一顿的,然而心思一转,又把那股子怒火压了下来,转脸对温孝存点了点头:“温先生,桂二先生曾经给过我一句评语,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温孝存见他起了话题,心里也有了数,便答道:“洗耳恭听。”
金世陵扫了他一眼,脸上就闪过一丝冷笑:“他说我是个不要钱的婊子。”
温孝存听闻此言,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不会的,在我这里不会的。我是很尊敬你的,你应该可以看得出来。是不是?”
金世陵却板起了脸:“我看不出来。”
温孝存放开他坐下来,从怀里掏出支票本子同一支钢笔,把本子按在茶几上刷刷写了几个数字,然后将那页撕下来送到金世陵面前:“从南京来,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这点钱,请老弟拿去零花吧。”
金世陵接过来看了看,见上面写的数目乃是两千,就不屑一顾的将其放回茶几上:“温先生不必客气,这张支票还是留着你梭一把牌吧!”
温孝存并不恼怒,将茶几上的支票本子翻开,神情平静的提笔又开了一张递给金世陵。金世陵这回看了,见上面的数目已然改为五千,才点了点头,一面漫不经心的将支票揣进口袋里,一面说道:“同桂如雪相比,你是亏了。”
温孝存站起来,一手握住领带结向下拉去,脸上渐渐透出笑意:“不,绝不吃亏。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以现在黄金的官价而论,五千元法币,可是远远买不到千金呢!若是按照黑市价格,那就更是差之多矣!”
金世陵见他这个时候还能扯到金价上去,倒觉得好笑,心想这人大概是做买卖做迷了心了,万事都能扯到生意经上去。
金世陵同温孝存,并非第一次发生身体上的关系。不过上次他酩酊大醉,一切记忆全部没有,所以可以忽略不计。
他的私生活虽然一直都是荒唐 y- ín 乱的,可是相好的男子,却只有桂如雪一个。故而见到温孝存微笑着向自己逼近时,他忽然就羞涩紧张起来了。
羞涩紧张的效果是非常好的,甚至给他增添了一点处子的风情。温孝存似乎是很爱惜他,从头到脚的审视、抚摸、亲吻,所有动作的轻重都是恰到好处的。金世陵也是许久没有经过这床第之欢了,所以微微的一点温存挑逗,就足以让他毫不掩饰的情动呻吟起来。处子之美消失了,他果然还是s_ao的可爱。
翌日清晨,他早早的起了床,神清气爽的洗漱穿衣,又让茶房送上早餐吃了。温孝存站在一边看着,笑微微的问道:“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有事吗?”
金世陵把杯中牛n_ai一饮而尽,觉着还是这种食物比较适合自己:“我当然是有工作要去做——否则等着饿死吗?”
温孝存向他走近了一步:“哦?不知是怎样的一份职业呢?”
金世陵将叠成天鹅的紫绸餐巾拿起来一甩,随便的擦了擦嘴,然后起身答道:“给个丘八当副官!”
温孝存很意外,微笑问道:“你在说笑吗?”
金世陵把一只手c-h-a进裤兜,指尖轻触到那张支票:“我也希望我是在说笑,可惜这是真的!再会吧,温先生!”
他说完这两句话,便毫不留恋的转身开门走掉了。
温孝存走到窗前,见金世陵从楼下大门走了出来,径直上了饭店内出租的汽车。汽车驶入街道,一路前行,很快便转弯不见了。
他收起脸上招牌似的笑容,那神情立刻就成了乌云蔽日的光景。
“金三在搞什么鬼?他给丘八当副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温孝存想到这里,忽然心思一动,立刻又打开了算盘。
第29章
新年一过,金家兄弟便搬了家。
这回的房子是个两进的院落,房东是祖传“吃瓦片儿”的,所以把这房子精心修缮,力图处处都尽善尽美,上下水系统也十分畅通,以便租出高价。
金世流认为只凭兄弟二人,实在没有必要住这样宽敞的房子,然而金世陵一来已经对先前的那寒冷窄小的住处深恶痛绝,二来他手里存不住钱,想让他缩在那间寒舍里做守财奴,那是万万不能。
除了换租新房之外,他又雇了一个老妈子做杂役,厨子则依旧是小桃。金世流本来还在为职业发愁呢,结果过了一个新年后,莫名其妙的就大大改善了生活,自己居然又成了少爷,可以在家中高坐了。
“你这个朋友怎么这样大方?平白无故的送给我们这么多钱,难道不知道我们是没有什么可回报他的么?”他忧心忡忡的问。
金世陵听了这话,站在穿衣镜前扯了扯衣襟,又凑近镜面仔细观察了自己的头发脸面,确定是毫无瑕疵了,才抬腕看着手表答道:“管他呢!钱又不咬手,他敢给,我还不敢要?”
金世流摇摇头:“不是这个话……”
金世陵急急忙忙的往身上套一件黑呢大衣,然后一边系腰间的带子一边答道:“我可没有时间听你啰嗦。八点钟了,我得出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