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完结】(58)

2019-06-21  作者|标签:贺喜 娱乐圈 年下 竹马竹马 武侠

  王丽军心觉不好,正想开口反对,让乔卫东临时横c-h-ā一脚进来,他可没法对付那份尴尬。却不防天上突然下起雨来,人们四散去寻伞,钟卫红搪塞他两句,也趁机跑了。王丽军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好在他淋了几滴雨后,便被人请到了停棺房内。

  十分钟后,雨势渐豪,漫天大雨如刀。亏了这场雨,葬礼变得安静,不再像中国人的葬礼,而是终于向基督教徒葬礼的方向发展出那么一点悲伤死寂。此时王丽军站在停棺房内,通过窗户望着外边,C_ào地上雨幕如织,人人举着一把黑伞,围着那块新挖的坑,个个低着头往里瞧,好像里面已经有了什么似的。

  王丽军转身又看房内。这房里除了他,还有另两个人,都是中年男人,五十上下。王丽军觉得他们眼熟,想了老久才想起来,他们当年是金如霖的保镖,一个练龙形,一个练虎形。这二人还曾在圣玛丽安练武,被金如霖骂得狗血淋头,没想到,往事隔云烟,如今还有人愿意为故人抬棺,也不枉当年主仆一场。

  王丽军在这儿兀自感慨,乔卫东同时推门进来,他被淋得浑身s-hi透,黑发一簇簇打着卷,一身黑西服給雨浇得紧贴身体,越发显出这副身躯的高大沉重。乔卫东进门便说:“是时候了,抬起来吧。”

  王丽军本来尚有些尴尬,可他仔细一瞧,其他三人神色严肃,根本无暇关注他的尴尬。两位保镖把头一顿,表示知晓,他俩走到棺材后面蹲下,一人扶住一边龙杆。王丽军走了过去,学着他俩,把前头左边龙杆架上了肩,乔卫东则在右边。待到四人都将龙杆稳稳扛上肩头,乔卫东暴喝一声:“起!”四人便同时咬紧牙关,曲起膝盖,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棺材。

  就这样,四人一棺颤颤巍巍出了屋子。甫一出门,王丽军就给雨灌了个饱,他眼睛进水看不清道,为保暖而穿的羽绒背心吸饱了水,变得好似有千斤重,裤子又被打s-hi,死死贴在大腿上,简直迈不开腿,更别提肩上还抬了上千斤的棺材。但甭管再难也得坚持,他知道人人都在看他,陈梨在看他,康小飞在看他,那些大陆人,香港人,从大陆到香港的人,也全都在看他,看他这个金如霖至舓的门徒,如今扬名立万,几乎登顶江湖,难道连个棺材也抬不起?

  王丽军在心里为自己打着气,可步子却是一步比一步沉重,幸而是乔卫东看出端倪,他多使了一份力,帮王丽军担着一半重量,加之后面二人足够稳当,一步一脚印地护着棺材,因此虽说是如隔天堑,最终他们还是来到了坑旁。

  来到坑旁放下棺材时,王丽军右臂一软,险些连人带棺材歪进坑里,还是一旁乔卫东拿肩膀一顶,将他顶回了原位。王丽军冲他笑笑,以表感激,可乔卫东却转过脸去向神父点头,以示悼念即刻开始。

  王丽军看不清乔卫东在哪儿,只好随机地笑,他满脸是水,笑容狼狈,雨把他一身西服打s-hi,紧紧裹在身上,显得那身体消瘦,难堪重负。在他眼里,世界隔着雨幕,白茫茫的,只有好多黑影晃d_àng。狂雨打在棺材盖上,发出通通声音,旁人献上的白菊花也被雨击碎了,残躯散落一地。

  墓园里,人群前,神父念起了悼词,他的声音低沉,雨声又大,叫人听得一头雾水。只有离他最近的钟卫红听清了,那出自《圣经》,乃是《诗篇》其中一首,听说是金如霖受洗后最爱的一段。

  「世人行动,实系幻影。他们忙乱,真是枉然。积蓄财宝,不知将来有谁收取。」

  悼词念完,有人抄起锹来开始填土,其中某个动作过大,一铲泥土浇到王丽军鞋上。王丽军还没反应过来,乔卫东就钳着他胳膊往后拽,一直拽到自己身边。此情此景下,两人都默契地一言不发,他们只是肩并着肩,各自垂头,任由雨水滚过聚成簇的睫毛,又再飞落下去。

第六十章 黎明不要来

  这夜他们留宿墓园。

  在墓园客房里,王丽军连鞋也没脱,直接瘫上了床——托棺材的福,他身上拉伤了不少肌r_ou_。

  乔卫东推门进来,他拿两手手腕夹着盆热水,小臂上搭着毛巾,垂下手指间还捏了瓶跌打油。他放下水盆,搁好毛巾,又把跌打油放到床头,他拨拉一下王丽军,示意对方起身。

  王丽军试图起身,不知道拉到哪根筋,他又呻吟一声,声色惨痛。乔卫东闻声,连忙扶他坐好,再帮他脱去衬衫,那动作之贴心,仿佛贤妻伺候拉黄包车归来的男人。王丽军把两手往后伸,任乔卫东为他除去衣服,他給雨淋了一天,没准有点发烧,脑子混混沌沌,尴尬尽皆消散,感觉这样没有任何不合理之处,就好像他和乔卫东本该如此,如夫如妻,相扶相助。

  王丽军望着窗外,呆看雨水打玻璃,他不往后看,只听见乔卫东在后面收拾,把衬衫甩得扑扑直响。过了一会儿,他感到一只手按上了背,那手体温较他更高,又用了药酒,像武侠小说里高人渡内力似的,酒与热一起炙他的身体。

  王丽军舒服得哼哼,眼睛也半闭不闭,上半身快立不住了,乔卫东见他这么疲倦,便扶着他慢慢躺下,又拉了被子为他盖上。整天淋雨又兼劳累,这下终于舒服了,王丽军几乎睡着,可他又想起什么,非要争着说句话。

  乔卫东正搓着毛巾,听见王丽军嘟囔,于是转身问道:“说什么呢?”

  王丽军哼哼两声,又说:“我,说,老金怎么就死了呢?他都死了,我是不是也快……”

  乔卫东拧干毛巾,走到床边,给他抹了把脸:“他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王丽军受了热毛巾一捂,舒服极了,快乐地说:“老金和咱们是一辈人,他死了,我也半截身子入土了。”

  乔卫东转身又去揉搓毛巾,他边揉边说:“净瞎扯,他比咱们大了整一辈儿呢。”

  王丽军在枕上偏着头,只管看他:“但咱们都是那个年代的人。”

  乔卫东一边拧着毛巾,一边侧身问他:“什么年代?八十年代,九十年代?”

  王丽军展颜一笑:“最好的年代。”

  乔卫东也笑了。他拿热毛巾给自己擦了一把,先是擦脸,擦着擦着,他觉得太过舒服,干脆又脱下上衣,开始擦拭身子。

  王丽军眼睛半阖,好似困意攻心,但他还坚持喃喃:“要是我死了,才不能这么窝囊……我要办两个葬礼,北京一个,香港一个,还要请很多,很多人来。”

  乔卫东问:“那要怎么办?先在北京办一个,再把你空运回香港,再办一个?那人不都臭了?”

  王丽军说:“你别打岔!我不能死在热的时候,我要死在冬天,最好是过年那几天,最冷的时候,那就不会腐烂了。我的棺材,要十六个人抬,我也不要木头的,我要水晶棺材,到时候你把我从北京护送到香港,路上大家都可以瞻仰我,又是过年,一路上可以放烟花,也不知道是庆祝新年呢,还是纪念我的忌r.ì……”

  乔卫东在腰间擦了一把。他笑道:“我干脆再给你做个防腐处理,直接放到纪念堂里好了。”

  王丽军也乐:“那敢情好,永垂不朽。”说完这句,他给掐了电似的,迅速陷入了睡眠。

  乔卫东被这番畅想搞得没话可说。愣了半晌,他灭了灯,掀起被子一角,钻了进去,跟王丽军各睡一边,两人间宛如隔了三碗水,比当年梁祝爱情故事还要纯洁。乔卫东看着王丽军的侧脸,突然感到无限悲伤,他想,王丽军都在考虑入土了,而他们的感情还没有一个着落,难道这份爱,非要等到死后才能有一个名分?乔卫东又想,如果王丽军死在前头,他肯定会把他们的爱好好宣扬,也许是拍一部电影,纪录这些年来的爱恨情愁。因为但凡王丽军还活着,是肯定不让他这么做的,因为王丽军把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

  ——如果说人总得死在一件事上,那王丽军一定死在名声上。乔卫东想不明白,名声到底有什么可坚持的。这么多年,王丽军的名声并不算好,他曾被传c-h-ā足金童玉女,又卷入香港黑帮风云,甚至有传闻说他惯于强j-ian女星,钟卫红便是其中一个受害者——如是种种,这样的名声又有什么可爱惜呢?冥思苦想许久,乔卫东想明白了,噢,他是爱惜我的名声。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把乔卫东的五脏六腑统统攥碎,他发狠地想,其实我不在意这种名声!他突然就流泪了,稀里哗啦,于是他一边抽纸,一边猛摇王丽军——他一定要当面剖析,自证清白。

  王丽军方才睡去,又被叫醒,他气愤道:“又怎么了?”

  乔卫东泪流得厉害,话说得断断续续:“哥……我就是跟你说,我,我离婚了……”

  王丽军从被窝里抽出只手来,搭在眼上,头痛欲裂:“怎么搞的?感情不好了?什么时候离的?”

  乔卫东拿餐巾纸一顿狂擦:“……很早就离了。”

  王丽军看见他哭,彻底吓清醒了,一下翻身起来问:“爷们儿说什么呢?”

  乔卫东哭得脑袋隐隐作痛,只好拿手捏着眉心:“我妈去世以后……我就跟她离婚了,因为是协议……协议结婚的,哥你明白吗?”

  王丽军半张着嘴,简直愣了,半晌后他骂:“你给我玩去!你丫有病?你结婚是为你妈结的?”

  乔卫东抬起头来,他终于不大抽噎了,只说:“这婚是为你们结的,要不是有你们,我什么牵挂也没有。”他就说到这里,又在心里补了一句,但什么爱也没有。

  王丽军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好一会儿才说:“那你儿子呢?”

  乔卫东答:“跟我。”

  王丽军问:“他妈不抢孩子?”

  乔卫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本来就是协议。我给她多少钱,保她毕业,读研究生,她负责跟我假结婚,生孩子——”说到这儿,他非得证明自己清白,又接道,“我们是,做的试管,哥你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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