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 作者:贺喜【完结】(8)

2019-06-21  作者|标签:贺喜 娱乐圈 年下 竹马竹马 武侠

  乔卫东听出话里严肃,杜一兵这人从未如此正经——他志正在于此,他的梦想也只能在香港实现。乔卫东放下酒杯,他决心要提供帮助,口气也不再是一贯儿童式的附和:“能做到。”

  罗小六子也不再笑,他正色,说:“只要是为大家好,怎么不能做,说干就干。”

  杜一兵知道大家把心聚到一处了,纵然那处十分危险。

  他问:“那都听我的?”

  两人不答,三人两两对视,看到彼此眼里目的,都笑,笑里情绪复杂。人人都说下海,却不知道海里到底淹死了几个。他们试探不出这水深浅,只能手挽手下水去,好像在欺骗自己说,这样淹死的可能x_ing就小了很多。

  王丽军一人溜去厕所,他脑袋发炸,肚里作痛,想吐又吐不出,只能在盥洗池里拿凉水泼脸,试图唤起一点清醒。

  他捧起冷水拍脸,触感极其刺激,又胡乱擦两把,把腮红粉底糊了满脸,终于好转一点。他两手撑住水池边,头顶住镜子喘气,等待回神——自青ch.un期变脸始,王丽军再没敢仔细照过镜子,他怕看到那张丑脸,癞蛤蟆似的一张皮,上边深浅痘印夹杂,皮下泛着发烫鲜红,皮肤屏障业已受损,整张脸无他,全是惨不忍睹。即便是打针吃药后,他也只敢拿一小方镜子,观察一小处脸皮,始终提不起勇气照见全脸。

  王丽军此刻离镜子如此近,他犹疑一下,最终打算看看。别人对他态度变了,所以他知道自己变了,但他想看看,自己究竟变成什么样了。

  王丽军先是飞速瞟了一眼,他隐约看到,镜中那一层薄银上,映出一张瘦削的容长脸,漆黑额发沾s-hi,胡乱搭在两边,脸上脂残粉乱,如笼一层粉雾。

  他不敢一下照见全脸,只好先拿嘴唇开刀——嘴同脸一样苍白,泛着少见的桔红。

  他继续偷看,嘴唇往上,鼻梁高直而窄,再往上,一双眉浓如卧蚕,朝脸两旁弯去。眼睛细长,眼上一道窄且深的褶子,偷偷敛着眼神。

  此时王丽军跨坐洗手池上,整个人几乎攀上镜面,他试图找到自卑的影子,然却以失败告终。

  感谢高医生的无名药品,他再世为人。

  王丽军还在感叹,正巧有人进厕所,打断了他的揽镜自怜。

  他急忙从水池上下来,开始装模作样洗手。那人闯进厕所,奔向厕坑干呕一阵,是饮少辄醉的乔卫东。

  乔卫东风风火火冲去呕吐时,王丽军在水中搓手,同时不停抬头看镜中人——丢你老母,他啐一句新学的脏话。王丽军太他妈帅啦,就算他在街上大喊这句话,也不会心生一点羞耻,因为这就是事实。他在心里唱,帅哥呀,你是真滴帅,他开始明白别人的眼神变化了,他惊了,他这么帅,你们早先怎么不珍惜?非要他熬过这么长的冷的苦的r.ì子,终于变帅了,你们才惊艳?你们是不是傻逼?是不是?是是是。

  王丽军使劲搓手,水滴四处飞溅。他乐了,他颤抖,他膨胀,他想拿美色报复所有人;他想去拍照,就拍Christian那种风格,每种打印几十张,大手一挥,甩在长庚剧院每个人脸上;他想听师父们溜须拍马,捧他上台去唱,但他就是不唱,他要——算了,只要给他最好的那副水晶头面,还是唱吧,他就不是那耍大牌的人……

  王丽军心花怒放,想得比长得还美。那边厢,乔卫东则吐得一干二净,踩风火轮似的又冲向水池漱口。他正漱着,含着口水,冲镜中人傻笑一下。

  王丽军心情一下跌停,他说:“走开走开。”因为乔卫东一入镜面,他顿时失色,乔卫东的波浪黑发,斜眉飞目,都是俄国血统在作祟,任谁妄图拿东方面孔作对,都会败下阵来。

  乔卫东听话,应声便往后退一步,腮帮子一鼓一鼓。

  他鼓着腮帮子,跟王丽军在镜里对视一阵,直至两人莫名爆笑,笑着冲出厕所去。

  他们酒足饭饱,一行人飞出饭馆,乔卫东飞得最快,罗小六子和王丽军飞在其次,他们一会儿排成一个一字,一会儿排成一个人字。杜一兵远远跟着,这只肥鸟飞得极慢,不晓得超重的究竟是体重还是心眼,抑或是他的巨大y-in谋沉沉坠着,因此飞不快。

  他们飞着,飞到红树林中,飞到大海沙滩畔。这时突地天降豪雨,他们仰头,雨露均沾,杜一兵装模作样,诗兴大发:看吶,雨打沙滩万点坑!罗小六子和乔卫东则一人手抓一把s-hi沙,他们追逐彼此,互相投掷。

  大雨如织,海面沸腾,王丽军眼睛进水,他双眼作痛,于是狂揉眼皮,再眨巴两下,视野仍然模糊,看不清彼岸到底是什么模样。

第七章 督卒

  这夜七八点,兄弟们还没回去,钟卫红闲极无聊,她下了床,想出门走走。不料她走到批发市场门口时,突然天降豪雨。最初只是一两滴,过后几分钟,雨简直下疯了,让人怀疑天是在报复凡间,想砸死地上的人。

  钟卫红蹲在批发市场招牌下,她怒火攻心,气得胃都发疼,她觉得一切倒霉事都让她赶上了,于是使劲拿好的那只脚跺碎水面,试图排遣一点怒火。她跺着跺着,眼泪掉了下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此时一辆黑色公爵驶破雨幕,从她面前经过。后座上的人看见了钟卫红,吩咐两句。这辆豪车很快开到街口,司机放慢速度,调转方向,又回到了她的面前。

  接着,后排车窗摇了下来,一个中年男子探出头,他温和地问:“小姐,你冇事啊嘛?”

  乔卫东脱去上衣,丝毫不惧暴雨,看似兴奋之极,其实他在等杜一兵的指令,乔卫东相信,在兵子充满激情的领导下,他们这一行人一定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罗小六子则在离岸不远处凫水,他笑得稀烂,冲其他三位挥手,力邀他们下水一聚。

  杜一兵见罗小六子游水,装作一副来了兴致的样子,他道:“反正都淋s-hi了,我们比赛游泳吧,看谁先游到那边去!”

  王丽军顺着杜一兵手指望向彼岸,看上去很容易,最短距离只有不到一千米。从这边到那边,就好像他们离下海成功人士的距离一样,很近很近。

  无论做什么,只要有人带头,大院子弟总是很有动力。于是他们很快一个接一个下了海,罗小六子想说什么,结果尚未开口就呛了口水,沦为一行人的笑柄。

  杜一兵最后一个下水,如他们中有人细心,会发现他将单肩包斜挎了起来,而不是扔在沙滩上,这说明,回程并不在他的计划之中。杜一兵挎上包,望着对岸,心道: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前几百米,王丽军游得轻松,他感到自信在体内越来越膨胀,此时的他兼备年轻与美貌,终于能够开始肆意挥洒,而朋友们散落在他旁边,大家聊天划水,胜似闲庭信步。

  他们游了一阵,王丽军在心里默默计算,觉得快过了一半路程,可往远处一望,才发现并没移动多少。王丽军有些发慌,他不胜酒力,手脚开始发软。何况大海不是游泳池,寄身其中如浮于虚空,没有一点实物可供依靠。此时他们已到海中心,暗浪一阵赛过一阵凶猛,王丽军眼睛被海水腌得发疼,他试图拿手拭去,却手脚替换不力,不慎呛了一口水,紧接就是一阵慌神,正逢一个高浪打来,他一下被拍进海里,海水瞬间倒灌入五官,他挣扎几下,全然无果,很快就没了知觉。

  在他意识的最后,一只有力大手穿破黑水伸了过来,把他一把钳了过去,夹在腋下,继续往彼岸游去。

  王丽军在一片s-hi沙上醒来,此时大雨已停,月光苍白,海水很黑,不停袭上他的身体,而杜一兵的胖身影在一旁焦急跳动,他伸着指头挥舞,仿佛在指挥什么。

  王丽军起身,脑海一片茫然,他顺着杜一兵的手指望去,看见在猛浪间穿梭的乔卫东,他在海里上上下下,随着指挥去向水中搜索,但一点结果也无。

  王丽军几近脱力,连声音也在发颤:“喂!”

  杜一兵忽然望向他,嘴唇翕动两下,又没底气地合上,他没胆回话。

  王丽军盯着他:“罗慧生呢?”罗慧生是罗小六子的本名。

  杜一兵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忽然又拿手指指向海里:“乔、乔卫东在找——”

  王丽军说:“……好,好,找不回来你丫就等着吧。”

  杜一兵试图辩解:“我哪儿知道他喝了酒就手脚不灵光了?”

  王丽军不接话,他环顾四周,树林中传来一阵S_āo动声,几道手电筒光在叶间晃动,同时冒出些吆喝声——他听得很真,那是广东话,不过发音略有不同。

  王丽军的心一下沉下来,他知道了,这里和深圳相似,但绝不是深圳的地盘。

  这里是香港。

  他想通了,但不敢信:“牛逼,杜一兵你太牛逼了,坑我是吧?你自己偷渡不算,还得把我们几条命都给搭进去?我早该知道,你哪儿是闲得住,前段时间在饭店里得把你憋死了吧?”

  杜一兵张张嘴,什么也没说。

  这时乔卫东上了岸,杜一兵看向他,他摇摇头,又抹了把脸,把泪和水一齐擦去。

  此时海水落潮而去,手电筒四散摇晃,终于照上沙滩,照到他们仨身上。枝叶光影j_iao杂处,有人用蹩脚的普通话喝道:“不许动!”

  乔卫东和王丽军一时没想起自己偷渡客的身份,只有杜一兵慌神了,他喊:“愣什么!跑!”

  他们跑了起来,离开沙滩,穿过树林,一直跑上大陆,有几次边防军都捞到了他们的衣角,但他们又疯狂加速起来,直到喝令声被远远甩开,身侧手电筒光愈来愈微弱,一切又重回黑暗——他们跑进了一片围村,那里万籁俱寂,务农人家俱已入睡,偶有两声狗叫,以及衣物被海风卷起的招展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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