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沉也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有了想要云海楼永远留下来的想法,明明年轻之时他心无旁骛,也根本没想过要让云海楼为自己如何如何。
究其原因,无非是他变了,云海楼也变了。
云海楼向来给人很强的不稳定感,他随心所欲,而毫无底线,兴趣变化的又那么快,很多次戴沉都以为下一秒他们就会亲在一起,或者互相告白,但最终云海楼还是飘走了,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种事情发生的次数太多,戴沉就不得不对自己严加看管。他太清楚云海楼给自己的是何等珍贵的信任和多么赤诚的感情,是不是爱情,他也无所谓了。
难道还要贪得无厌,去要求更多吗?
戴沉向来懂得什么是知足,什么是克制,他不介意……可以不介意云海楼人生中注定多姿多彩,充斥着许多其他人,只要云海楼能够心满意足,享受人生,哪怕只要戴沉作为朋友留在身边,那也可以。
但事实发展往往不随人愿,戴沉记忆模糊,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们的沟通变的那么艰难,似乎彼此诉求完全不同,而他的退让反而会激怒云海楼,似乎双方再也无法沟通,一夜之间就面目全非。
很多次戴沉都忍无可忍,想要对他大喊: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说啊!只要你说出口,我什么都给你,命也给你!
可他到底已经是个成年人,哪里说得出来这种中二的告白,只好反复让步,退无可退,最后被云海楼按在落地窗边啃了一顿。
天知道那时候他有多么心潮澎湃,只以为他们的关系马上要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云海楼居高临下看着他,而他毫无反抗之力,只好去仰视。
结果第二天云海楼就迫不及待出了国,并且再也没有回来。
戴沉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云海楼那时候是否根本就不是想亲他,只是怒到极点要咬他,却被他反客为主,变成了一场意味不明的,挚友之间的暧昧。
他联系过了,云海楼拒绝了他的通讯请求,也没回复只言片语。
当一个人常年沉浸在“我的挚友好像在撩我”和“这他妈都是错觉你怎么这么龌龊”的感知拉锯战之中,就不可避免的在领会别人的意思这件事上退步了。
戴沉做不出判断,云海楼又真的不肯回来,他只好等,只好逃避,好像缩在壳子里过往一切伤心事就都没有发生。
他生而善于伪装,装作安好无恙简直易如反掌,甚至能骗过自己。只是很多个深夜或者凌晨,他都觉得疲惫而茫然,不知道该回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实则失败而仓惶的人生。
他很想念云海楼,可却不知道对方是否也想念自己,最初的坚冰破灭之后,他和云海楼都颇有默契,公事公办起来,再也没有说过私人话题,再也不会心照不宣的同时笑起来了。
戴沉好似失去了多半个世界。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又不知道自己全都做对,云海楼是否能够停留更长时间。
潜意识里他不相信自己能够留得住云海楼,于是反而对寂寞的接受能力相当良好,直到云海楼亲自授他以柄,试图夺权。
戴沉记得自己那时候的愤怒,是被背叛的恼羞成怒,和云海楼带来的伤口烧灼的双重作用,让他几乎感觉自己完全能够狠得下心,用对待敌人的手段和态度来对待云海楼。
他的心肠坚硬,直到见到云海楼。
他爱云海楼,这毋庸置疑,他不能伤害他,他做不出这种事。戴沉为此而痛苦,因此原本的计划消失不见,他把云海楼关进了自己的地下室。
他真想关着云海楼直到天荒地老,而不去思考这计划可行与否,甚至还不知怎么回事就上了云海楼的床,和他一起醉生梦死。
戴沉猜测,醉生梦死的滋味,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他表现的好似很后悔,好似很尊重云海楼,并不想因为他是自己的俘虏而对他为所欲为,可实际上他每时每刻都在思考关于云海楼的事,尤其是尝过他的味道之后,更加想念赤身裸 体的云海楼。
他无法欺骗自己了,他是个丑陋虚伪的人。
戴沉真心实意为此而痛苦,可他也确实无法抵抗云海楼,看到对方的耳垂,脚踝,手腕,脖颈,他都心d_àng神驰,无法自主。他独自度过那么多没有云海楼陪伴的r.ì夜,到现在哪里还能抵抗的了近在咫尺的诱惑。
可他也不敢去想云海楼在想什么,他不拒绝并不代表就和他一样坠入情海,兴许是并不在乎,兴许是已经不把他当做挚友看待,又或者只是物尽其用,打发无聊的时间而已。
总之和他不会一样。
戴沉觉得这不公平,可又无可抱怨,只是闭上眼睛,把任何相处的一刻都当做永恒,好像永远不会失去。
但他内心总有一种预感,知道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他也留不住云海楼的。
戴沉本以为自己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云海楼离开,既然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何至于无法让云海楼从自己的手里再一次挣脱呢?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不仅不能放手,现在还满心都是“只要让我再见他最后一面”的愚蠢想法。
他真的怕了最后一个知道云海楼已经毫无留恋的离开这种事,也不敢想再次离开云海楼他会变成什么样。或许在刚开始动心的时候他可以欺骗自己,不被云海楼爱也没有什么,但现在他太知道云海楼是什么了,哪里还能控制自己。
他想见云海楼,不管怎么样,不管要发生什么,他必须去。
或许云海楼恨他,他的爱也无法凭空消失。
第二十八章
正是晚高峰,戴沉神思不属,抚今追昔,前面的车流蜗牛游行一样爬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开出了拥堵路段,不得不强打j.īng_神,注意看路。
他其实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甚至十分疲倦,却不得不被深深的不甘心和再见一面的渴望驱使,找到了云海楼的现居地。
是一栋有些年头了的灰色楼房,这地方是云海楼留在国内的诸多东西之一,是他名下的房产,但当初买下这里的时候云海楼就没有怎么来住过,出国之后更是仿佛忘到了脑后,连带着戴沉也差不多忘了还有这桩事。
常年没人打理的结果就是爬山虎旺盛,灰尘遍地,野C_ào丛生,铺着青石砖的院子里蔓延出绿色棋盘格,屋檐上长满了瓦松,有些地方甚至还有随风摇曳的野花。
戴沉没有钥匙,所以是翻墙进来的。
他顾不上被灰尘蹭脏的裤子,直起身来,用怀念的眼神四下打量。
这院子他来过一两次,但只有现在才突然发现,其实很多事情他都记得。
云海楼显然也不会有钥匙,所以他大概也是翻墙进来的。戴沉不知道云海楼现在到底应该在哪里,抬起头看了看院子一侧的那栋小楼。这还是后来修建的,观景消夏都很合适,有三五层楼那么高,戴沉原本只是无意识扫过一眼,随后却在上面发现了一点不同。
楼顶开着灯。
他顿时神魂离体,向着小楼狂奔起来。
戴沉其实时常有云海楼会风流云散一样轻而易举消失不见的预感,但从没有像是现在这样强烈过。他体能不错,却因为剧烈的不祥预感自己吓自己,弄得气喘吁吁,大长腿一步跨过两三个台阶往上奔。
虽然在云海楼身上戴沉时常挫败,但他在这一刻醍醐灌顶明白了的事情却足以要了他的命,以至于他根本不怕云海楼会离开,而是一心一意怕他要死给他看了。
戴沉之前从没有意识到还有这种可能,所以当他气喘吁吁爬到顶楼,从台阶上看到云海楼坐在窗边,似乎一翻身就能跳下去的时候,甚至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谨慎地停下,一条腿跨过两层台阶,润了润干燥的嘴唇。
云海楼听见了他一路上来的动静,扭过头来,站起身,在灯影里看着他。
灯下观美人,确实更添迷蒙美感,戴沉心跳如擂鼓,搜肠刮肚,想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他一句都想不出来。
反而是云海楼镇定得多:“你来了。”
戴沉看不清楚他的神情,隐约觉得他笑了笑,平和得简直像是时光倒流,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凉,血液从头顶刷刷流淌到脚底,恐惧得说不出话来。
云海楼扭头看了一眼窗外,这个动作看在戴沉眼里简直是神级恐怖,他想扑上去把云海楼拖回来,却浑身僵冷动也动不了,想劝阻他,却舌根发麻,张不开嘴。
他对云海楼,什么都做不了。
“其实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以至于我们之间居然走到今天……”云海楼这次是真的笑了,戴沉看在眼里,更加觉得诡异,甚至都快听不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现在想来,兴许只是因为我太贪心了,如果我什么都不要求,什么都不渴望,或许也就不会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是迈不开脚步?”
云海楼很少这么平和而抒情的说话,戴沉张了张嘴,艰难尝试:“不是你……不是你的错,我都听你的,你过来好不好?”
他几近哀求,云海楼定睛看了他片刻,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他摇了摇头,拒绝了戴沉:“我不想再回去了……我不能再过这种r.ì子,我会被你杀掉,你知道吗?”
戴沉剧震,一眼不敢错的盯着他,希望他再多说几句话,好拖延时间,让他想出办法来,让云海楼离开那个悬崖一样突出的窗台。
云海楼一时之间,似乎也没有要跳下去的征兆,只是异常的平静,看着戴沉,神情晦暗不明。这一刻他们似乎都有很多从来没有说出口的话要说,可却似乎也没有必要了。
戴沉用力一咬舌尖,唤醒麻木的神智,也被尖锐的痛意刺激出了莫大的勇气,他定一定神,咽下一口腥热的血,尽量稳定了语气,开口说服云海楼:“只要你下来,我就放你走,我再也不会纠缠你,更不会控制你,你自由了,我放你走,你别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