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之间团结一心有什么不对呢?”易临川笑容温和,笑意却远远达不到眼底,“我前脚走进易家,小叔您后脚就来了,倒是消息灵通。”
“兄弟团结?”易敬棠轻笑一声,“想来你母亲要是知道,必然很欣慰了。”
易临川眸光一沉,礼节x_ing的笑容顿时褪得干干净净,“母亲要是知道我没有与虎谋皮、为虎作伥,自然是欣慰的。”
易敬棠料不到,这个印象中总躲在角落里,没什么存在感的孩子,竟会如此牙尖嘴利。他诧异地端详了一下易临川,忽地嗤笑一声,说道:“学什么不好,学齐了那林家丫头的刻薄嘴,短命相。”
易临川不轻易动怒,而且这么多年,他一人独居,很多事情早就看淡了,能让他心境波动的,叶酩算一份。林初意算一份。
他当下就冷了脸,“那就祝大伯长寿如龟了。”
易临川这话明摆着骂他王八,是以饶是他久经商场的隐忍力也不由地微怒。他厉斥道:“怎么跟长辈说话的!”然后双眼微咪,露出一个冷笑,“难不成这么大了还要小叔教你怎么敬老?”
其实在场的人心里都明白,只要用长幼之礼压着易临川,易临川怎样都得输。
这时已经从楼梯下来,站在一旁的叶酩走了过来,越过易临川挡在他面前,“倚老卖老虽好用,却不能服人心,您说是吧。”
早听闻叶家小太子回国的消息,不少商行当家人都在暗自猜测叶家的动向,他自然不会认不出眼前的人,只是令人诧异的是,易临川怎么会和叶酩有j_iao集?易敬棠顾忌到叶酩背后的叶家,也不好下了叶家的面子,他语气稍缓:“不语他人家务事,这个道理叶少爷不会不懂吧。”
叶酩笑笑并不答话。
易敬棠估摸着应该已经有人把这里的事上报了,易楚文一时半刻就会赶过来,便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
“怎么不好好呆在房间休息?”叶酩回过头,对易临川说。
易临川摇摇头,稍微偏了偏话题:“以前总是赖在家里不肯出去,可现在一定要呆在这里又很想出去走走。”语毕自嘲地笑了一下。
“想去哪跟大哥说一声就行了,又没说要□□你。”远远地听到易临川这句话,易楚文一边走下楼梯,一边嗔怪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易临川心里虽是这么想的,却不表露出来,“我说笑的,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一身懒骨头,去哪儿都嫌麻烦。”
易楚文走到易临川跟前,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骂道:“没个正形。”
“痛。”易临川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哥。
“得了,就你会装。”话虽然这样说,易楚文还是伸手揉了揉易临川的脑袋,然后转身笑着对叶酩说:“这个点也该吃晚饭了。难得有人陪我用餐,还请叶少爷不要客气。”
叶酩也笑着应了。
桌上仅有几碟家常菜,摆盘也不见得j.īng_巧细致,只是随意地盛在瓷白的碟子上,清淡得近乎素净。但鱼r_ou_酥软可口,清汤入口清甜,润而不腻。依稀是故乡的味道。
易家没有食不言的禁令,或者准确点说,是到了易楚文这里没有了这道禁令,三个人边吃边闲谈,倒也十分适意。
饭后叶酩和易临川在后院闲逛消食,但易临川一看见凉亭就干脆赖在石凳上不动了。
“我俩这么久没见,坐这叙叙旧多好。”易临川笑嘻嘻地对叶酩说。
明知他是在为偷懒找理由,叶酩也还是在一旁坐下了,并在心里暗暗道,怎么临川那么懒的一个人还这么瘦呢。
明明分离的时间那么长,那么久,明明这些年都惦记牵挂着彼此,可如今人就坐在面前,却一时相对无言。
“说起来,怎么这么巧,总是碰见你。”还是惯处人事的叶酩最先找了个话题打破沉默。
“对啊,校门口、漫展、咖啡厅……喂,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了还装着不认识一样逗我玩呢?”易临川故意面上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
“怎么会。”叶酩故意逗他,“那时候我还以为是漂亮的女孩子搭讪我呢。”
“叶酩酩,你是皮痒欠揍呢,还是该去医院检查一下视力了?”易临川皮笑r_ou_不笑地斜眼递过去一个鄙视的眼神。
“我倒想问你校庆那天你跟我说还要等人,怎么转头就走了?张老师还说要是我遇见你就帮她揍两拳出气。”
“呃……是我的错。”易临川有些心虚,当时他确实是怕叶酩认出他当场翻脸,便急匆匆走了,却不想叶酩会注意到。“反正现在你住我家,又不敢揍我。”
七年后的易临川,认怂耍赖异常爽快,全然不似以前那宁折不弯的x_ing子。
叶酩得知他就是易临川的时候就大概猜得到理由,于是也没在这个问题上揪着不放,只是貌似不经意地转了个话题。
“今天你小叔说的姓林的女子是以前我误以为是你姐姐的那个人吧,怎么说你像她呢?”
易临川沉默了一下,故作轻松道:“那你觉得像不像呢?”
“我不记得了。”叶酩回想了一下已经记不得她长什么模样了,只是初见时被惊艳到的感觉还残留至今。
只剩一片模糊y-in翳的温柔残影。
“……你以前不是总是嫌我身上一股病怏怏的药味吗,那其实不是我的,是和林初意相处沾染上的。”那股从初见时就有的,贯穿始终的苦涩药味。
“她叫林初意,是我非常非常亲近的人。”
说起林初意的时候,易临川的眼神忽地变得柔和。
叶酩心中微微一动:“能和我说说吗?”
“其实也不是件大事,没什么值得避讳的”易临川的思绪陷入久远的往事中,“我初见林初意的时候,大概才五岁。那时家中并不平静,林初意便把我从易家捡了出来,我们两个相依为命,直到……她去世。”
其实最先回忆起来的,是她平时的一些小习惯。喜欢做一些闲散的事情,刻章,画画,抄写诗词……别的事她不热衷,但这些琐碎的事一做起来就忘我了,一做就是一下午,常常忘了吃饭。可刻完的章子,抄完的诗词册子,她也能说扔就扔,毫不顾惜。问起来也只说是些无用的物件罢了,何必在意。她说这话的时候,叹了口气,道:“我那些生活上的坏习惯你可不能学了去。”
可惜事与愿违。
“她活得肆意,因此在生活上有很多坏习惯,比如说s-hi着头发睡觉之类的。”易临川一把拉下系在脑后的发带,绕在指尖把玩,“她有头疼的毛病,一用橡皮筋扎头发就头疼,所以总是散着头发,偶尔会用发带束起来。而我长时间跟着她,也不自觉地学了她的习惯。”
易临川歪头浅浅地笑了起来,沉溺在过往的那段岁月里。
林初意嗜睡,几乎是随便一个地方都能睡,困意上来甚至地板都睡过几次。不过最经常的还是躺在yá-ng台的摇篮椅,往上一躺,眼一阖就睡着了。还有,那手懒散地支起下巴,不经意就漏了几分温柔缱绻的笑意。
其实两人初见时并不是多么愉快。那时易临川只以为林初意是同情心泛滥闲得无聊才去招惹他,等最初的新奇感过去了就不会再来找他,却不想林初意意外地坚持了许久。
本想相互利用后一拍两散,却最终败给了她在人心倾轧之际,那抹太过温暖的笑容。
第12章 第十二章 碎花裙
五岁的林初意兴奋而急切地快步小跑,急切地想把身上漂亮的小裙子展示给妈妈看。这件小裙子欧式圆领口下有两层深浅不一的蕾丝围绕,两侧短短的袖口分别缀了一个小蝴蝶结,一层雪白的真丝裙摆外罩一层冰蓝细纱,两层裙角淡色碎花图纹随着她的动作漾起一层层好看的波纹。
她匆匆地在小别院穿梭,不曾看见家仆或惊讶或鄙夷或同情的目光。假使无意间看到,也一定无法读懂那复杂目光的含义。
——毕竟她还那么年幼。
“妈妈、妈妈?”不出意料在翠竹小苑找到了妈妈,却看见妈妈正坐在屋内的竹椅上愣神,神色落寞。
林初意兴奋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她知道妈妈此时并不开心。
妈妈连忙换下那副神情,强笑了一下,随口捡了个话题说:“安安今天怎么穿得这么漂亮啊,衣服哪来的?”
年幼的林初意根本分不清强颜欢笑和发自真心的笑,只是知道妈妈在夸她好看,于是便又露出天真的笑容,“今天有一个阿姨来做客,她说我很乖呢,就送了我这件小裙子。”
话音刚落的瞬间,妈妈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去,怔了半响竟是语气发狠,厉声道:“快脱下来!”
林初意被妈妈凄厉的尖声叫喊吓了一跳,一下子就懵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妈妈。
“脱下来!”
一滴泪划过脸庞,狠狠地坠落在地上,溅开一朵小花。
“妈妈?”看见母亲的眼泪,林初意更是慌乱,“怎么了?怎么了?”
她状若癫狂,一把揪过领口,不管不顾地撕扯起来。但林初意身上的这件碎花裙做工j.īng_致,针脚细密,却不是她一个手无缚j-i之力的深闺妇人能轻易撕烂的。
撕扯无果,她狠狠地推了林初意一把,“你出去,你出去!人家一件衣服就把你收买了?我这几年白养你了!”不由分说,她站起来,直接把林初意推出门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颓然扶着门缓缓往下滑,最终坐在奢华却冷硬的地板上,蜷缩成一小团,泪水掉得又凶又急,很快濡s-hi了膝盖上的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