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楚文……
一想到这个名字,心里就好像被一根尖锐的刺嵌进r_ou_里,生生地疼痛却无法拔除。他家里人不要他了,现在易楚文也不要他了。
“或许……我该走了。”他低声喃喃自语。
他再没有任何理由留在这里。
他在这里长大,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十九年年,那条回家的路,那条悠长的小巷,那座总是有孩子在玩耍的公园,一C_ào一木,他都熟悉得很。可茫茫然走到今天,他蓦然回头,他身后的牵绊已经全部断了。
当初填报经济学的志愿是家里人的主意,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和这些干巴巴的数字打j_iao道,他喜欢画画,可家里人总觉得那是没用的玩意儿。于是他就偷偷地画,瞒着家里人,一画就是六年。他其实想报美术系,但家里人都不同意,所以最终报了校区就在本市的经济学专业。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人管着他了,这里已经没有人需要他了。
“美术系在黄冈校区,离这里很远很远,你想好了?”助班皱着眉,想再劝劝这个孩子。
夏天神情木然地盯着那份已经填好了的转专业申请书,良久,递j_iao上去。
那天易家的晚宴上,他听着一个中年男人宣布易楚文和林初意的婚约,总觉得可笑。易楚文一定会斑驳他的。
而易楚文只是沉默。
原来,可笑的只是他一人。
他忽然觉得委屈,可是小时候他每次觉得委屈难过的时候,去寻求安慰的那个人,也在高台上,在易楚文身旁。
他的林姐姐,一身j.īng_致的晚礼服,衬得她容貌清绝。她本就生的好看,只是寻常总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披肩长发掩去她大半张脸庞。但她此时,一袭墨黑长发绾在脑后,露出一张出尘绝艳的面容。初意姐果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看。
真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这宴会才刚刚开始,他便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清冷的夜风自他身旁刮过,带起一阵寒意。他下意识地想到了家这个温暖的字眼,但立刻又想起他已经被赶出家门了。
最后还是回了学校宿舍,舍友晚上都有安排,所以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隐没在黑暗里。他并没有开灯,而是爬上了自己的床铺,用被子把自己整个儿团成一个球。隐忍了许久的泪水一下子就掉下来了,他恶狠狠地去擦,眼泪却越擦越多。最后他直接把整张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无声地哭泣。
夏天小的时候体弱多病,父母求医问药多年无果,他五岁那年家里来了个自称是云游僧人的和尚,说如果要他平安健康长大,须寄养外家至十六岁。
夏父虽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但架不住爱妻的多次哀求,刚好林夏两家家主私j_iao甚笃,便把夏天送到林家寄养。说起来也神奇,自此之后,夏天竟是一天天健康起来,再不轻易生病了。
但夏天却不怎么高兴。
夏家子嗣兴旺,到哪儿都有孩子叽叽喳喳的笑闹声,而林家却是不同,偌大的林家只有一个七岁大的女孩和一个半岁大的婴儿,独自来到林家的夏天一下子没了玩伴,觉得好生没趣。
他有时躲在后花园的假山里,看佣人们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人发现他,便生出得意之情。有几个爱嚼舌根的人路过时,他也懵懵懂懂听上一两句,知道了些林家的情况。
林大伯有个六岁大的女儿,一直寄养在齐家。听那些人说,是齐夫人嫌弃林家不比不上齐家,非要让自己金贵的女儿在娘家养着。林二伯原配生了一个女孩,叫林初意,年正七岁。后续弦,却无所出,直到前不久才得了个男婴。
林家众人都以为他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其实他是知道的,整个林家的重心是那个刚出世的小婴儿,所有人都恨不得围着那孩子转。虽然林家上下都对他很好,但他明白,那都是把他当作客人,彬彬有礼地待着他,但谁也不会亲近他。
无聊得发慌的夏天不由得对那个大了他两岁小姐姐心生好奇。他只在林家重要的家宴上见过她两次,甚至r.ì常饭桌上都见不到她身影,而其他人竟似毫无察觉。
夏天尝试过去找过林初意,但怎么也找不到。就在他已经放弃了的时候,却误打误撞进了个荒废的小园子里,一个女孩儿一言不发地坐在石凳上,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空气发呆。
这女孩子面容j.īng_致,却目光无神,死气沉沉地坐着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抑或什么也没想。
“喂,你一个人在这干嘛呢?”夏天走到她身边,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女孩漠然瞥了他一眼,不言语。
“我见过你,新年那天我们坐在同一桌吃饭,你还记得吗?”
“……”
“你怎么不答话?”
“……”
“你难道不会说话?”
“……”
难怪林家上下都把这人当空气似的。夏天有些泄气,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玩伴,却是个哑巴。但看到她麻木呆滞的模样,又觉得她有些可怜:“呐,这个给你。”夏天从兜里翻出一块n_ai糖塞到林初意手里,“别难过了,就算不会说话也没关系,你写字告诉我,我帮你说!”
他豪情万丈地拍拍自己的胸脯,然而不到一刻钟就蔫了:“可是我还不识字啊。”
他眼巴巴地看着林初意,似乎是想从她身上获得安慰,然后就看见林初意麻溜地剥了糖纸,把糖塞进他嘴里,“闭嘴。”
“哦……”夏天呆呆地含着糖,甜腻的n_ai味蔓延了整个口腔,才后知后觉地惊讶道:“你会说话?”
……感觉自己做了件不得了的事。林初意面无表情地看着在一旁叽叽喳喳的孩子,有如此预感。
事实证明林初意的直觉非常准确,接下来的几天夏天变本加厉地缠着她,非要她说话。林初意被闹得不得安宁,可每当她想赶人的时候,夏天就会仰着一张天真可爱的脸庞,希冀地看着她,真是……真是……想捏一把?
林初意扶额,把这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甩掉。
等夏天和林初意混熟了之后,才知道这个冷冰冰的姐姐其实非常心软。只要他低声恳求几句,再把头低下去,林初意就会揉揉他的头,答应他的请求。这一招可谓是无往不利,即使林初意知道他是故作可怜,最后也还是会答应。
他十岁那年暑假,因为母亲来易家接他去旅游,疯玩了一整个假期,直到上学前一天晚上才发现自己的作业根!本!没!动!过!
想到班主任恶狠狠地眼神,夏天当即决定通宵补作业,顺便求了林初意过来帮忙。林初意叹了口气还是答应了,不过声明自己只帮忙做抄写部分的作业。
万籁俱寂,唯有夏天的房间还凄凄惨惨地亮着灯,他苦着一张小脸,一边甩了甩发麻的手,一边盯着题目飞快地计算答案。一旁的林初意把头发挽到耳后,仿着夏天的字迹一行行地抄写英语单词。
好困……
掐了一把大腿,让自己清醒清醒,夏天翻过一页纸,再次掂了掂这本数学练习册剩余的部分。
“还有八十页……老师布置作业怎么这么狠心……”夏天哀嚎了一声,简直欲哭无泪。
林初意根本不理他,不停笔地继续抄。
夏天越来越困,意识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脑袋一点一点地,有好几次差点撞上桌面。为了避免撞成傻子,夏天干脆趴在桌面上,耷拉着眼皮看着那些搅成一团的题……
第二天惊醒,发现自己昨晚竟然睡过去了,还睡过了头!慌乱之间,只来得及抓起书包去了学校。
“夏天!你怎么没写作业!”老师凶神恶煞地瞪着他,仿佛他犯了什么天怨人怒的罪过。
“老师,我……”
“我不想听你解释!没做完的题全部抄两遍,限你一周之内抄完!”
夏天沮丧地翻开作业本,却发现自己的作业根!本!没!动!过!
乍然从梦中惊醒。
夏天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发现天色已经微微亮了,而自己昨晚居然就真的这么睡过去了。
“作业!惨了!我作业还没写完!”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做了一场噩梦,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噩梦中。
慌乱之间,夏天忽然发现在坐一旁帮他补作业的林初意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桌面上一叠整整齐齐的作业本。
夏天惊疑地翻开本子,才发现所有的作业都已经写完了。字迹是仿了夏天的稚嫩,却又留有林初意本身的齐整。顿时间一阵狂喜涌上心头,简直比中了奖还高兴。
林初意和夏天上的是同一个小学,因为学校比较远,所以林家派了司机接送。两人坐在后座位上,夏天看着林初意眼下的淤青,对林初意感激得几乎要痛哭流涕。林初意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发顶,说道:“没有下次了。”
“嗯嗯嗯!”夏天在一旁狂点头。虽然是这么说,不过后来林初意又帮了他几次,直到夏天十六岁回了本家,这才真的没有下次了。
进了班级,夏天自信满满地j_iao了作业,得了老师赞许的点头。那些没写完作业的同学就没那么幸运了,被老师罚着把没写完的作业全部抄了两遍。
夏天同情地看着那些苦着脸抄作业的同学,心情颇好地翻了翻老师批阅后发下来的作业。其实他内心还是有点忐忑:万一……万一老师看出来这不是他写的怎么办?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