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敢拦我。”
林初意一时间也想不到要说些什么,只沉默地点了点头。
“最近有按时喝药么?”
点头。
他却摇头:“病情恶化得太快了。早跟你说过,去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安生静养还能多活几年,瞎折腾什么劲,有意思吗?”
林初意无言以对。
或许她早已发觉,这么多年,心里暗藏恨意已一点点地,磨平了。不是不恨,而是冷淡地,能够直视当初的种种是非,并且深深地倦怠了。可是,可是——
她的母亲呢,从没害过任何人,却偏偏死了,连真相都不能公之于众,何其无辜?而齐瑗明明造了孽,怎么还能擦干净血淋林的手,优雅地端着咖啡杯,拿捏着架子和人说笑?
那怨恨的蛆虫,攀附着她丑陋的心,r.ìr.ì夜夜地啃噬她,责问她,为何母亲最最痛苦的时刻她却只一味地天真愚蠢?为何母亲死了,而齐瑗却还能活着?
这样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地活着。
为什么?
凭什么?
……
一只修长的手忽然伸出,稳稳地覆在她眼前,视线一下子暗了下来,却莫名地叫人安心。她缓缓闭目,除了一片空茫的黑暗,什么也没有了。那些让她惊扰,烦恨的声音都消失了,一时间天地一片清寂。
沈明未感受到林初意的呼吸平稳下来,便撤回了手,说道:“回神。”
林初意睁眼,顺着他收回去的手望向沈明未,眼神都是空茫的。
“要死。”沈明未揉了揉额角,“在我面前还能入妄,简直……”
他不知如何说下去,最后只是叹道:“你师傅知道了肯定得生气。”
林初意抿着唇,良久,才涩涩道:“我已经不是他徒弟了。”
沈明未直接伸手拍了她脑袋一巴掌:“你师傅那死古板的话你都能信的?”
林初意却执拗:“当初是我的错。”
“啧,”沈明未摇头,“不就是给人算了一卦吗,就这点破事也值得计较?你怎么就不是我徒弟呢?要是我是你师傅,肯定天天带着你四处搅风搅雨啊。”
林初意摇头,忽然脑筋一转,眼中带了点狡黠的笑意:“师娘。”
说完,脑袋又挨了一巴掌。沈明未y-in恻恻地笑道:“小师侄,嫌我开的药方不够味是吧?看来得给你换一换了。”
林初意一想到那神奇的药味,简直头皮发麻。初时她以为不过一碗药罢了,顶多苦些又不会怎么样,结果……真是太年轻啊。
为什么闻起来只是苦兮兮的药,喝起来有种油腻腻的感觉?!简直像喝了一碗猪油啊!
要命……
林初意痛苦地□□一声,求饶道:“师叔……我错了。”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天道好还
齐瑗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林初意正坐在饮水阁,面前放着一碗中药。
她面无表情地灌下那碗药,问道:“齐瑗进的是哪家医院?”
“是齐家名下的。”易楚文明白她心中所想,应道。
“服气。”林初意虽然早有预料,但仍是忍不住长叹一声,“如果我这个杀人凶手嫁进易家,这件事免不了要影响到易齐两家的对弈。”
“父亲决定罢了这门亲事,我还没答应。”
果然是一家之主么,做事果决。林初意心里感慨一声,当初易敬轩急着让两人订婚一事,她始终不解,后来安c-h-ā在易家的人传来消息,这才明白不知怎么让易敬轩知道了她手底下的部分产业,让他心生警觉了,这才想通过订婚把她套牢了,如果她真的嫁过去了,底下那些私财免不了敲敲打打转到易家名下。而此时她惹上麻烦,比起即将吃到嘴边的蛋糕,她那点东西也就不算什么了。是以果断放弃么,但让她略感意外的是:“为什么不答应?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撇清关系。”
“齐瑗的死可不能这么没有价值,齐源不会放过你。”易楚文一针见血地指出,“如果没有易家做靠山,你孤身一人和齐家对上根本没有胜算。”
“我怎么可能是一个人。”林初意摊手,“有人说要罩着我呢,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易楚文不懂她话中指的是什么,但感觉到她的自信并不是空x_u_e来风,于是点点头,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先去易家把婚事退了,然后……”林初意顿了一下,“之后的事可能只能靠你自己了。”
林初意在柜台里翻出一沓文件,递给易楚文,“我便不瞒你直说了,我现在身体情况太差了,需要静养。这些是我最后能帮你的了,事成与否,全凭你自己的本事了。”
对于林初意患病这件事,易楚文并不感到惊讶。他时常能闻到林初意身上若有若无的药味,但却没想到她此时会忽然提出要静养,在这山雨欲来的时刻。
“很严重么?我正巧与一位老中医有故旧,或许能帮上你。”
林初意无奈一笑,“好意心领了,但生死有命,不必强求了。”
易楚文不料会严重到有生命之危,诧异道:“到底是什么病?”
林初意目光幽幽落在别处,长叹一声。
“我幼时,父亲常责备我痴妄,简直是活在梦里,却不料我死也是在梦里。”
两人一同去易家退婚。并排坐在后座,也不j_iao谈,分别坐在左右,各有思量。忽然,易楚文捂着左胸弯下了腰,面色发白。
林初意惊讶地问:“怎么了?”
易楚文只勉强笑笑,“没事,只是不知怎么心脏忽然抽了一下。”
林初意本想调侃他一下,却看他面相……愣了一下,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不再多言。
当车停在易家大门前的时候,易楚文就意识到出事了。
几个下人惶惶不安地站在门口来回张望,见到易楚文回来了,如蒙大赦般快步走上前来,“大少爷,您可算回来了。”
“发生什么了?”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但易楚文还是竭力镇定地问。
“刚刚忽然从老爷的书房传来枪响,过了不久管家慌慌张张地叫人进去,然后……然后老爷就被几个人血淋林地抬着出来了……”
“什么?”易楚文的意识空白了一瞬,目光下意识在地面上寻找着,果不其然在铁门外有一摊血迹,斑驳的血痕向内绵延了一路……忽然间一个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怒目看去,却是林初意站在他面前,神色冷冷地望着他,“告诉我,你们家除了你,在此时还有谁能处理这件事。”
易楚文一愣,勉强维持冷静,对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除了跟着去了医院的几个人和家奴外,其余人都或站或坐在大厅里,一见易楚文进来就像遇上了救命稻C_ào一样迎了上去。林初意悄悄退到一旁,寻找易临川的身影。
易临川此刻正低着头,一幅不知所措的模样,垂下去的眸眼却不见慌乱。
林初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赞许的神色,抬头向右侧望去。而那个人也注意到了她。
——一片慌张混乱的神色中,唯有这两个镇静的人格格不入。一个是林初意,一个是易敬棠;一个置身事外,一个城府极深。
其实能这么冷静,也是因为自己对这个父亲一点温情也无吧。
易临川垂下眼眸,如是想到。
易敬轩。这个男人把他领回家,却不管不问。回忆近几年却完全想不起两人有过一次对话。而且……
思绪被婶婶打断,声音里透露出无法掩饰的疲惫。
“林小姐,难得你光临寒舍,但此时却无暇招待,实感抱歉。今天发生的事,还请你不要和人提起。”
林初意怎么会在这里?易临川抬头,却见林初意果然站在一旁,只听她说道,“贸然前来,是我抱歉才对。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叨扰,还请节哀。”
本是前来退婚的,但此时这样做,有落井下石之嫌。所以林初意身为一个外人,做足礼数后便毫不停留地走了,导致随后跟来的易临川差一点没追上。
“怎么了吗?”林初意看着这个气喘吁吁的少年。
“当初你要求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到了。”
“所以,你是来找我要报酬了么?”
“嗯。”
“那么,你想好要什么了吗?”
“我想离开这里。”
“……好。一年之内,我一定带你离开这里。”
易敬轩死后,在老太太的扶持下,易楚文接手了他父亲的权力。一时间倒也没让易家乱起来。
此时的易敬棠,正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手头边上放了一张纸条。
桌面上一盏瓷白小杯,里面浅浅浸了一弯酒j.īng_。易敬棠随手一划,扔了根燃着的火柴下去,火苗便一下子蹿了上来。
“明面上扶了楚文,继续三足鼎立维持易家稳定,背地里却收拢了全部实权么?果真好算计。”易敬棠坐在木桌边上,右手撑着太yá-ngx_u_e,左手食指和中指间夹了张纸条放入碗里,那张纸条便一下子燃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