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辛想,是时候放弃了。
一个快死的人,还奢望什么爱情呢。
明晞十周年酒会那天晚上,阮辛先送费铮去了一趟燕西别墅,然后又送他回家。
费铮喝了酒,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阮辛把车开得很慢,到费铮家楼下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了。
车一停,费铮就醒了。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辛苦了。”
阮辛沉默片刻,偏头看着费铮:“费总,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费铮的语气疲惫而冷淡:“什么?”
“五年前,”阮辛顿了顿,“你为什么要请我做你的助理?”
费铮闻言一僵,过了很久都没有回答。
当阮辛以为等不到答案的时候,费铮终于开口:“因为,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像谁?”阮辛如墜冰窖,他紧攥着拳头,指甲刺得手心生疼。
“许莳,”费铮平静地说,“我曾经深爱过的人。”
“他……还活着吗?”阮辛艰难地问。
“他死了,”费铮的声音依旧没有一丝波澜,“在很久以前。”
心脏里像c-h-ā进了一把刀,来回翻搅着,阮辛痛得无法呼吸,脸上却是笑着的。
原来,他于费铮而言,只是一个代替品,和办公室里摆着的盆栽没什么两样,只是用来观赏的而已。
真狗血啊。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那样我就可以早点死心,不用在你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了。”阮辛笑着说,“不过现在知道也不算太晚,我还可以重新开始。费总,真是对不起,我的自作多情给你添麻烦了。”
费铮静静地看着他,神色晦暗不明。
阮辛偏头与他对视,笑着说:“不过我还是想问你一个非常老土的问题,这几年,你有没有对我动过心?哪怕一分钟、一秒钟?”
费铮没有回答。
“我懂了。”阮辛笑着说,“费总,我明天想请一天假,有点私事。”
费铮说:“好。”
阮辛没有说再见,直接推门下车,大步走了。
他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可是心脏那么疼,疼得好像快要死掉了。
刚刚走出小区大门,他眼前骤然一黑,捂着剧痛的心脏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在医院。
医生说,他的病情恶化的速度很快,他恐怕活不过今年了。
听到这个消息,阮辛不仅没有悲伤,甚至有点开心。
好像,死亡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阮辛只休息了一天,就回去上班了。
在身体彻底支撑不住之前,他不会离开明晞。
他已经不奢求爱情,他只想在生命的最后,尽可能多地留在费铮身边,能听到他、看到他就心满意足了。
人在爱到极处时,真的可以卑微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可是阮辛没想到,他的身体会衰败得那样快。
才过了三个月,他就已经感到心力j_iao瘁,却还要在费铮面前强装出一副正常人的模样。
这天晚上,阮辛因为工作的事去了一趟费铮的家,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就感到了不适,他强撑着把话说完,立即告辞离开。
刚进电梯,他就贴着电梯壁滑坐到地上,心脏撕裂般痛着,他死死咬着牙关,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方盒,里面装着他的药。
但他没能坚持到把药喂进嘴里,就在撕心裂肺的剧痛中昏死过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想的是:千万不要被费铮发现,千万不要……
醒来时,守在病床边的人不是费铮,而是一个陌生的漂亮女人。
女人笑着说:“你还记得我吗?你见过我的,在燕西别墅。”
阮辛在回忆里搜寻了一下,想起来了:“啊,你好,你怎么……”
“我叫蓝斯洛特,你叫我小蓝就好。”蓝斯洛特的声音介于男女之间,很好听,“我本来是去找铮哥哥辞行的,却发现你昏倒在电梯里,就把你送医院来了。”
阮辛忽然紧张:“你没告诉他吧?”
蓝斯洛特说:“我给铮哥哥打电话了,他应该快到了。”
正说着,病房门猛地被推开,费铮大步进来,脸色y-in沉得可怕。
蓝斯洛特自发让开,费铮站在病床边,盯着阮辛苍白如纸的脸,沉声问:“什么病?”
阮辛虚弱地说:“跟你没关系。”
费铮大喊:“我问你得了什么病!”
所有的伪装和坚强在听到这句怒喊的瞬间土崩瓦解,泪水夺眶而出,阮辛紧紧地闭上双眼,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费铮扭头出去了。
蓝斯洛特回到病床边,抽出纸巾给阮辛擦眼泪。
阮辛很快恢复如常。
他微笑着对蓝斯洛特说:“麻烦你帮我叫一下医生,我要出院。”
不等蓝斯洛特说话,费铮又折返回来。
他二话不说,直接把阮辛抱起来,大步往外走。
“你干什么?”阮辛虚弱地喊,“放我下来!”
“转院。”费铮回答。
“转院也没用,”阮辛说,“我的病治不好的。”
费铮突然停下来,低头看着阮辛:“你还爱我吗?”
阮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费铮等了片刻,接着说:“等你的病好了,我们就在一起。”
阮辛震惊地看着他:“……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费铮说:“你知道的,我不是一个有同情心的人,我不会因为可怜你而和你在一起。”
阮辛怔住:“你……什么意思?”
费铮用行动给出了最强有力的回答,他低头,吻上了阮辛的唇。
原本已经放弃治疗的阮辛,在费铮的安排下住进了北京最好的心血管病医院,进行最好的治疗。
他的求生欲比任何时刻都要强烈,他想活下去,然后和最爱的人在一起。
但是,现有的治疗只能稍微延长他的生命,如果没有合适的心脏做移植手术,他依旧会在不久的将来死去。
费铮找遍了全中国的医院,然而一无所获。
正当走投无路时,一家医院打来电话,说他们那儿有一位脑死病人,心脏正好和阮辛匹配,而且病人家属愿意捐出心脏。
绝处逢生,费铮立刻让医生准备心脏移植手术。
手术当天,进手术室之前,阮辛抓着费铮的手问:“你说过的话……不能反悔。”
费铮罕见地、温柔地笑了笑:“绝不反悔,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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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02 费铮
当深爱的人死去之后,失去了一方的维系,爱情还能存活多久?
费铮不知道。
他只知道,许莳离开以后,他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彻底变了一个人,变得冷淡,y-in沉,寡言,完全失去了生命的温度。
费城说,他想念以前那个温暖的、会哭会笑的哥哥。
可是,那个费铮已经和许莳一起被埋葬,再也找不回来,剩下的这个费铮,只能用这种自虐的方式活着,就像一个个体里完全不同的两个部分,一部分被剥离,一部分被留下。
遇见阮辛的时候,许莳已经离开近两百年。
费铮早已想不起许莳的模样,却在见到阮辛的那一刻,陡地又清晰起来,还有那些早已模糊不清的回忆,也零星地浮现出来。
但心依旧是死寂的,并没有因为那张一模一样的脸而重新悸动起来。
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情,终于还是消逝在了漫长到看不到尽头的时光里。
可是,他为什么还要把那个男孩弄到身边来呢?
费铮偶尔也会搞不懂自己。
或许,他只是想通过那张脸,缅怀一下那些遥远的过去吧。
但他没想到的是,原以为要黯淡至死的生活,却因为这个叫阮辛的男孩重新鲜活起来,他就像光一样,一点一点地笼罩他,温暖他。
但是,他却伤害了他。
那天,是阮辛的生r.ì。
下班后,阮辛来邀请他:“费总,今天是我生r.ì,可否赏脸一起吃顿饭?”
费铮答应了。
饭是在一家r.ì料店吃的,喝了两瓶清酒,阮辛便醉了,路都有些走不稳,费铮把他扶上车,吩咐司机去阮辛家。
阮辛靠在他肩上睡了一路,抵达目的地之后,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费铮让司机下班离开,也不叫醒阮辛,就这么安静地呆着。
不知过了多久,阮辛突然开口:“为什么不叫醒我?”
费铮怔了怔,淡淡地说:“想让你多睡一会儿,既然醒了,就回家吧。”
阮辛坐直身体,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喊:“费铮。”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