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远道+番外 作者:四又西【完结】(10)

2019-06-21  作者|标签:四又西

  “朋友,”流浪汉念叨着,一会儿双手合十,一会儿摇头晃脑,一会儿又指着旁边的仓库,表情变得瑟缩而恐惧,小声说,“死了。”

  我望着他的脸,愣了一下,接着整个人如同冻结般僵住了。我直勾勾看着他:“你说什么?你的朋友怎么了?”

  “朋友!”他猛然提高了声音,尖利的声线几乎划破我的鼓膜,他的手神经质地抖着,却准确地指向仓库,“死了!那里!死了!”

  我用一种连自己都听不出的声音问他:“你的朋友,什么时候死的?”

  “死了,死了。”他念叨几句,又恢复了平静,重新盯住火焰,嘴唇翕动着,发出我听不懂的音节。

  我伸出手,缓慢而耐心地、一点点摸索他的肩膀,如同安抚一只小动物那样摩挲着:“告诉我,你的朋友什么时候死的?他怎么死的?”

  对一个脑袋有问题的流浪汉,我并不指望得到清楚的答案,我感觉自己正在捡起一些碎裂的拼图,这需要很多耐心,可悲的是,也许有的拼图根本就是无用的。

  他没有理会我的触碰,依然继续他的祭祀仪式,当我失望地收回手的时候,他突然跳了起来,打翻了铁盆,燃烧的纸屑顷刻飞起,在半空洋洋洒洒飘散开来。

  “火——!”流浪汉惊叫着,双手痉挛似得挥舞,不住地比划,“着火了!房子——着火了!”

  他的手指最终落在仓库的方向。

  9

  【周圣宇】

  我听到他从梦中惊醒的声音,一阵急速的呼吸,他紧张的时候眼睛会瞪得圆鼓鼓的,一眨不眨盯着目标,像一种受惊的动物,却还以为自己的表情足够镇定,足够向目标传递——老子没有紧张。

  每当他露出这副表情我都想笑,然后边笑边冲上前抱住他,可是现在不行,我连对他说一句话都不行。

  他坐在沙发上抽烟,他以前不抽烟的,然后我跟着他下楼,经过熟悉的街区,和他一起回到我们曾经共同居住的房间。

  说真的那房子并不怎么样,只比我们当年住过的垃圾堆一样的家好了一点点,但唐维安不这么想,租下房子的那天他兴致高昂地布置了一整天,还非要拖着我去旧家具市场淘宝,我真不想说,他品味也就那样了,看看,这个皮卡丘挂偶是个什么鬼玩意儿?

  “你小时候不看动画片吗?十万伏特!”他傻乎乎地比划,眼睛亮晶晶的,接着整个人又咻地僵住,有些内疚地偏开了脸。

  我很烦他这样,我们一直尽力避开从前、小时候之类的字眼,但他妈的,这些根本避无可避,唐维安你那么聪明,怎么在自欺欺人上就这么执迷不悟呢?我已经受够了,我们要一直这样遮遮掩掩的活着吗?活到七老八十,连追忆少年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我冷笑着说:“我看没看过,你不知道吗?”

  他猛地转过头,一脸吃惊。你以为我会配合你让这个话题心照不宣的略过?我恶毒又快意地想着。

  “周圣宇你什么意思?”他在瞬间张开全身的刺,又呼啦一下收了回去,接着露出那种我见过太多次的冷漠表情。

  “没什么意思,”我若无其事地说,“我就是想说,我小时候忙着挨打,没空看电视,不像你们。”

  有十几秒的时间里,他一动不动,然后他把手里的东西全砸在我身上,脸盆,肥皂,卫生纸,皮卡丘一蹦一跳顺着楼梯滚下去,这东西走路就是跳着的吗?那还真像。

  “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了?你觉得我跟你不一样是吗,你觉得你比我惨就能理所当然地讽刺我看不起我吗?你他妈还有没有良心?”

  唐维安走到我面前,我很熟悉他这个表情,这几年他的脾气越来越坏了,居然还学会骂脏话了,也不知道谁惯的,反正不会是我。好了,骂完就该上手了,他右手抬起,一个耳光就甩了过来。我可以躲开,但是我怀里一堆新买的东西,摔坏了等于白花冤枉钱。我让了他一耳光,压住火,冷冷地说:“把东西捡回来。”然后我就上楼了。

  我仰躺在沙发上抽完一支烟,门响了,唐维安抱着捡回来的东西站在玄关,把那个皮卡丘挂在门后的铁钉上。我听见他说:“周圣宇,你对不起我。”

  非常好,接下来进入老调重弹时刻。

  我把烟蒂扔在地上踩灭,我们没有买烟灰缸,我和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烟灰缸这种东西。

  “我对不起你什么?”我说。

  他没有回答,背过脸,发出一声吸鼻子的声音。

  Cào他妈的,又哭了,我都快被这个神经病气笑了:“行,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跟你y-inyá-ng怪气,对不起Cào得你对女人硬不起来,对不起让你杀了我妈,对不起让你这个杀人犯活在抬不起头的罪恶感里,还对不起什么?哦,让你的……”

  让你的许承死在监狱里。

  但是我说不出口了。许承这名字是一道警戒线,只要我今天说出来,事态就会演变得不可收拾。我突然明白过来,被过去束缚的何止是唐维安一个?我又有什么资格嘲讽他?

  唐维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泪水从下眼睑垂直落下,他愣愣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玄关的鞋柜上,我是不是该庆幸这孩子总算明白发火也不能随便扔东西,那可都是钱。然后他就朝我扑过来了,一口獠牙的小豹子。

  他扒开我的衣领,咬在我的锁骨上,肌r_ou_和骨头可不一样,我疼得一个激灵,抓住他的头发扯开他的脑袋,顺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你这个王八蛋!”他眼圈潮红,满脸都是泪水,唾沫喷在我的脸上,“我救了你!我救了你的命!”

  是,你救了我,但同时也看见了我最窝囊懦弱的一面,所以就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吗?

  “别说得你有多伟大一样,你他妈心里清楚,你跟我一样,你不过是不敢反抗你妈从我这里找满足感而已!”我捏住他的下颌骨,毫不留情地说。我们清楚对方就如同清楚自己,什么地方一刀扎进去就让他无力反抗。他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我在他爬起身要走的时候抱住了他。

  “放开我。”他的身体和声音都在颤抖。

  “不放。”我把他翻过来按在沙发上,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我就在他的泪水和愤怒里硬了。唐维安你可真行,活生生把我搞成了一个变态。

  他的手腕纤细,被我一只手就按在头顶不能动弹,我摸到他身下,伸进内裤用力揉了两把,他的声音立刻变了调,喘着粗气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呻吟。我趁机咬在他的脖子上,让他因为疼痛张开嘴,也让我的舌头长驱直入。

  不止是灵魂,我们一样熟悉对方的身体。

  “周圣宇……你这个混蛋。”他脸上还挂着眼泪,不过已经被我冲撞得四分五裂,因为快感而收紧的身体微微发着抖。我觉得有些好笑,这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坚持不懈地跟我吵下去。

  回应他的当然是一波疾风骤雨,我把他翻过去,一手提起他的腰好让他更顺畅地承受,一手绕到前面捂住了他的嘴。他的声音全堵在喉咙里,变成打着哆嗦的闷哼。别说打人,我让他叫都叫不出来。

  “行,我是个混蛋。”我贴在他耳边轻声说。

  那是搬进我们的小天地的第一炮,后来唐维安光着屁股跪在地上,拿s-hi巾使劲擦沙发上的印记,气哼哼地瞥我:“王八蛋。”

  “你再骂一句试试,”我叼着烟,眯起眼睛看他,“信不信哥再s_h_è 你一炮?”

  他涨红了脸,把s-hi巾扔到我脸上:“王八蛋!”

  我笑起来,柔软又温暖的快乐在胸口流淌,我把烟弹到水池里,饿狼一样扑上去抓他,唐维安就光着屁股一边逃一边笑。我抓住他让他坐在我怀里,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红肿滚烫的半边脸,说:“疼吗?”

  “不,”他把头埋在我肩窝里,很久才说,“我不是故意的……最近事情好多,学医太难了,我怕挂科,怕毕不了业……”

  “别说这个,”我紧紧抱着他,嗅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我怀疑哪怕他去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根据这个味道找到他,我贪婪地吸着气,“豆n_ai,对不起。”

  他抚摸我的脑袋,笑着说:“你很久没这么叫过我了。”

  “嗯,”我忍住突如其来的哽咽,在他屁股上掐了一下,“别怕,挂科大不了留级,毕不了业我养你。”

  但是我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些,我想说豆n_ai你不能离开我,我也不准你离开我。我不知道唐维安能不能读到这些我死都不肯说出口的话,他那天直到入睡脸上都挂着笑,他从小就不是个表情丰富的孩子。

  从小,那是什么时候呢?我遇见唐维安的时候12岁,他10岁,小学四年级,华岳那个时候才建校不到两年,有些地方还是没来得及处理的黄土路面,一到每年四月沙尘季来临,学校里必定一片风沙弥漫。

  我很反感这个季节,对打架的人来说,总被沙子迷了眼可不是一件美妙的事,因此那个时期我的脾气比以往更加暴躁,即使是住同一个宿舍的同学也对我敬而远之。

  这样很好,我很满意。

  没有人生来喜欢打架——这是正常人的想法。许承第一次问我为什么打架的时候也这样说过,我对他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只是我没想到,这人能固执地追到我家里,于是一直以来我小心保守的秘密就被发现了。

  我是在暴力中长大的,而且施暴的不是男人,是个女人,我妈。我没见过我爸,有肯定是有的,我一直以为他要么是跑了要么是死了,但这些猜测最终都不成立。从小我就怀疑我不是亲生的,在我妈眼里我只是一个发泄情绪的工具,从四岁开始,我就要承担她对整个世界的怨气,童年由疼痛和鲜血组成,以至于我的身体早早有了记忆,只要她举起手,我就会瘫软倒地,失去任何反抗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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