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儿还是进城?”
“当然是进城啦~你看我一大早就过来请你不正表示了这份诚意吗?”
恩浩嘻嘻哈哈地,子诚可没笑。恩浩坐回客厅里等着,从大袋子里拿出一大盒礼包就往子诚父母手里塞,说着上次来时添麻烦这次连感谢同拜年的一起送来了,又从袋子里掏出其他不知什么东西,又说这绝对是从泡菜国带来的正品,一定要孝敬两位长辈。母亲的笑从刚才就没停过,还开玩笑说恩浩像未过门的媳妇,恩浩地震般的笑声让子诚差点吓出心脏病。
子诚尽量保持冷静,洗漱完毕回房间拿出手机发了短信,让子勋不用过来,在市区等他就行。短信发出后没有很快收到回复,如果确定要九点半到,子勋应该现在准备出发。
会看到短信的吧,子诚想。
走出房间,客厅已经摆出一张小桌子,恩浩坐在桌旁一双筷子一个碗地扒着米粥。子诚睁大眼睛瞪着,恩浩似乎没察觉,筷子指着:“子诚快来吃早饭吧~阿姨做的米粥真好吃呀~”母亲被奉承得笑吟吟,恩浩把端来的小米粥一托,稳当当地坐落于桌子中间。
子诚僵硬地陪笑,坐到桌前,吃完之后再和恩浩乘上客车,不过不是到城里,反而往更前更偏僻的地方行驶。离开前,恩浩不忘了哈腰对两位长辈左谢右谢,子诚两根手指把恩浩连帽子的外套一提便甩到客车上。
还说要去城里。子诚静静地不说话,恩浩没觉得不快,话很多,可能车上人不多,两人坐在最后排,恩浩习惯性地低头,还要拉着子诚弯腰。子诚把手臂一拽,有点恼,恩浩不像有脑子,肩膀撞肩膀,不腻烦地粘着,子诚青筋一爆,恩浩赶忙把头歪到窗边。
子诚没问地点,下了车后恩浩领着往山上走。
九点,天气越变越妙,阳光倾泄在两人身上。
子诚转头,恩浩又恢复刚才严肃的样子。一晃眼,子诚以为看错了,恩浩把口袋里的墨镜戴上,眉头沉下来,所有自以为欢愉的模样似乎都为了掩饰这半阵子的悲哀。
“来祭拜一个人。”恩浩说。
子诚半晌不语,这种不感兴趣似的不闻不问让恩浩有点失落。
子诚“哦”地应了一声,恩浩用牙齿滑了滑嘴唇,又笑说:“你怎么比我还凝重?”
“我,我不知要怎么开口才好……”子诚的真正心情如此,不欲解释,还是说出来。
恩浩到底释然了,脸上有了欢快,挽起子诚的胳膊快步跑起来。子诚向来反应不快,拿不开自己的手臂,倒觉得方向熟悉,他曾经来过几次,当然不可能在大过年,很不吉利。恩浩越往前走,子诚的预感越强烈,画面开始往前饶带,很多黑色胶片往后跑去,最后定格在一处,准备按播放键。
开始播放。恩浩停下,子诚跟着停下,眼前是沅然的墓碑。
子诚陡然一惊,恩浩似笑非笑,蹲了下来,扯过身后的大袋子,从里面拿出香烛、红色墨水和笔。
“帮我把字涂红吧。”恩浩仰头。
子诚连忙点点头,也蹲下来,看着恩浩又拿出一堆祭拜品。疑问太多,子诚依然问不出口,恩浩的笑又暗淡下去,好像一只黑色的小鸟闪过他的脸,“咻”会儿便飞走,留不下痕迹。恩浩不是个简单的人,子诚想着,张彦说他没什么心计,其实是被他装出来的二傻子骗了吧。
“你没有问题吗?”恩浩说着,明亮的眼珠子像看穿了子诚。
子诚低头不语,仔细把字描红。
恩浩点上香烛,对着墓碑跪拜后起身,子诚也同样。待他起身面向恩浩,一样的容貌让子诚再次惊讶于活人复生。恩浩坐在石板,视线飘往远处的绿荫。子诚随着坐到恩浩旁边,恩浩回过身来看向沅然的墓碑。
“我哥哥。”
“怪不得这么像。”子诚说,“双胞胎?”
恩浩点头,“比我早出来一会儿,可能还没一分钟,我妈说那时候照着只有我哥一人,结果剖开肚子才看到里面还有一个,还没出生就很会抢镜头了。”
子诚有点难以启齿,努力找些好的言辞,“你和沅然怎么会分开?”
恩浩又笑起来,“被抱走了呗。我才三、四岁时爸妈就出车祸死了,爷爷奶奶领着我们去医院回家途中人贩子拐走了我哥,之后一直没消息,爷爷太伤心而病发去世,剩下奶奶照顾我。不久叔叔因为被单位调往韩国常驻,几年后便申请我和奶奶过去。我一直都想找到哥哥,可惜都没有消息。如果不是发生这样的事,电视上没报道我还不知道哥哥原来还活着,没想到找到的时候这家伙竟然死掉了……”
恩浩忽然低头摊开手掌,戴着眼镜子诚不清楚恩浩的真实表情,只是语气异常平静,一种伤心过度再无表现力的样子。
“我家就是一出韩剧,绝对赚足家庭主妇的眼泪。有空时我要向编剧说下这个故事,一定是不错的题材。”恩浩边说边发出笑声。
子诚看向恩浩,只有这时他才确确实实和沅然一模一样,似乎往灵魂注入了沅然原先的颓废和憔悴,从凄楚的笑容中散发开来。
“子诚,我,喜欢你啊!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好像这句话从跟前很像沅然的恩浩口中飘然而来,又好像从天上飘然而来,叩动耳鼓,隆隆地,把自己的鼻子和眼睛都震得酸酸的。
子诚伸出手去覆住恩浩摊开的手心,恩浩将五指一合便握住子诚的手,很自然的举止,但无论是伸手还是握手,都让双方突然间少许的悸动。恩浩抬头,子诚的眼泪刹那落了下来,他很想吻他,却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