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空小身子一抖,爬上了尹修身旁的凳子,伸出小手在他眼前摇晃,“二师兄,你怎么了?回神!二师兄!”
尹修抬手压住他的小手,“空空别闹,二师兄正在练功。”
“啊?”盯着一只茶杯练功?二师兄疯了!
“师父教的,我得趁着还没出寺勤加练习,否则到时还什么都没学会岂不是亏得慌。”尹修与尚空说着话,眼睛却一瞬也没离开过那杯子。
提起出寺之事,尚空惊叫道:“二师兄,你要出寺?”
尹修这才记起他还从没有与尚空提起过,这下他怕是要不高兴了,一时颇觉烦恼。“空空,估摸着再过不久我就要还俗出寺了。”尚空嘴巴一噘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尹修又道:“还有大师兄,他也要还俗了。”
“大师兄?他要还俗了?”
看他低头不知在想什么,尹修抚摸着他白嫩的小脑袋,安慰道:“空空,二师兄以后还会回来的,也会常来看你。你若是想我了,托人告诉我,你不便出寺,我来看你便是。至于大师兄那里,他那么疼你,定也会常来看你的。”
尚空没像尹修预料的那样发脾气,只是怏怏的,可怜巴巴地瞅着他,“二师兄,要说话算话!”
尹修将他抱在腿上,“好,我说话算话,以后每次回来都给你带很多礼物来,好不好?”
“嗯。”尚空双手环抱着尹修,埋首在他胸前,十分不舍。良久,他抬起头,“二师兄,我去找大师兄。”
“好。”将他放到地上,眨眼间便跑没了影。尹修回头,深吸一口气,继续他的启蒙大业。
事实证明,铭生所说的启蒙是最难的并非夸张,尹修盯着那只茶杯整整三日,几乎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境界,然而结果却遗憾的很。
三日过后,雪过天晴。尹修的伤处已经好的差不多,仅是走路时稍有些疼,却也不碍事了。遗憾地看了茶杯一眼,尹修直奔铭生的院子。
在院门那处却被圆通拦下,“尚远师叔,住持入宫了,您若是有事恐怕要晚些再来了。”
“师父入宫了?”思索一番,便猜了个大概,定是为了大师兄的事罢。
心中登时喜不自胜,又笑问:“圆通师侄,等师父回来,帮我转告一声,我琢磨了三日都没甚进展,还是要劳烦他亲自指导了。”
“师叔说的,可是修习法术一事?”
“是啊,怎么?”
圆通恭敬道:“此事住持今日吩咐过,若是师叔提起便转告您,法术之事,需得暂停了。”
“为何?”尹修不免大失所望,惊讶地问。
“这便不知了,住持只说您现今不适合修习法术。至于究竟如何,您还是等他回来再来问过吧。”
对着一举一动都循规蹈矩的圆通,尹修也不能再如何,胸中憋闷着便回了。等那个出尔反尔的师父回来,他定要讨个说法!
☆、 赐婚
镇国寺的主道上,一干僧人正手持工具清扫积雪。尹修自个儿寻了块干净些的台阶坐着,双手托腮,眼睛直直望向主道另一头。
连下了五日的雪停后,天色晴的很好,金灿灿的阳光打在积雪上,竟明亮的有些耀眼。
铭生踏着积雪归来,一袭白衣更是被衬得白的晃眼,乍看之下,颇有几分仙人之姿。
眼巴巴等了师父大半日的尹修看得出了神,直到铭生身后随行而来的宦官出声,这才惊醒。“师父,您回来了。”
“二皇子与尹公子何在?速来接旨。”奉命传旨的宦官双手托着明黄色卷轴,嗓音尖细。除他之外,身后亦站了七八名內侍。
“尚清不在,且请公公稍等片刻。”铭生道,那宦官恭敬地点头,随即候在一旁。铭生转身,对身后的某位僧人吩咐:“圆若,去唤尚清来。”
“是,住持。”被喊到的僧人放下手中的工具,立刻小跑着离去。大概一刻钟后,便见尚清脚步匆匆地行来,而报信的圆若早已不知被他落在哪里了。
见人来了,那宦官道一声:“接旨。”除铭生以外的众人呼啦啦便跪了一地。
活了三十几年拢共没跪过两回的尹修强忍着不自在,拖拖拉拉地跟着跪了,惹得那宦官多朝他瞟了几眼。待众人俯首跪定,宦官摊开手中的圣旨,又cao着尖细的嗓子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念及尹太傅之子尹修年幼,又为独子,特允其还俗,承欢父母膝下。但既已拜入国师门下,师徒之礼不可废,今赐以俗家弟子相称。吾儿连卿,入寺本为无奈之举,今亦可还俗回宫,复其皇子身份,亦为佛门俗家弟子。
钦此。”
将手中的圣旨合上,“二皇子,请接旨吧。”
“儿臣领旨。”尚清双手接过,众人正要起身,却听那宦官又道:“诸位不忙,咱家这里还有一道圣旨。”说罢,变戏法一般自袖袋中抽出另一明黄卷轴,“尹修接旨。”
尹修好不容易抬起的头颅又低了下去,古代这些礼节简直是为折腾人而设定的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古有国师恋慕美色者,娶妻妾三人,大能者不受俗礼之困束,今者亦可。尝闻卿与颜家长女颜洛情谊深厚,曾有结亲之意,今特将颜氏之女颜洛许配汝为妻,择良辰完婚。
钦此。”
“尹公子,领旨吧。”那宦官合起圣旨,双手恭敬地托着,半晌,却仍不见尹修来接,不得不再次出声提醒:“尹公子,领旨吧,咱家在此先恭喜公子了。”
奈何尹修却似没听见一般,俯首在原处半点未动。虽也震惊,尚清却比他率先回神,微不可查地用胳膊撞了他一下,这才将他撞醒。
“啊?呃,尹修领旨。”强作镇定地接过圣旨,尹修心中却似掀起了惊涛骇浪。一方面为着大玄国剽悍的风俗,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这赐婚的圣旨。和尚娶妻之事暂且不表,赐婚这事也来的太突然了吧!怎么都不问过当事人的意愿的?还有,曾有结亲之意的是他们的双亲,又不是他与颜洛,怎么睁眼说瞎话的!
尽管这圣旨有如此之多的漏洞,然而尹修接了旨心中却是有些欣喜的,毕竟若是要成婚,颜洛那样的女子确是佳选。实话说来,他对颜洛到底不是没起过心思,只是许久不见,心思淡了些而已。
尹修曾经鲜有的几次恋爱经验,对方皆是如颜洛那样温婉的女孩,大概他喜欢的便是这种吧。只是不知道人家女孩是怎么想的,若是万一不愿意,将来还不得成了一双怨偶吗?唉,这皇上,怎么就这么不懂体恤人心的?
尹修接下圣旨后,众人起身,那宦官微微躬身,“尹公子,皇上的旨意也已传达至尹府与颜府,郎才女貌,想必定成佳话。”又一躬身,“国师,二皇子,尹公子,咱家告辞了。”
“公公请。”铭生一手微抬,身后两位僧人便接手将传旨的內侍们送出门去。
“你很高兴?”尹修正拿着圣旨,嘴角微微上翘,身旁的尚清,或者说是顾连卿冷不丁便开了口。
“这么明显?”尹修摸摸自个儿的嘴角。
“你喜欢她?”顾连卿又问。
尹修实话实说,“还好吧,确实有点。”
顾连卿不再问了,转身离开,尹修只当他随便问问,忽想起另一事,朝他的背影喊:“大师兄,你什么时候离开?我与你一起啊。”
顾连卿停下,“再说吧。”便又继续走远了。
尹修回身,拦住铭生便开始兴师问罪,“师父,您为何出尔反尔,忽然决定不教我法术了?”
“这不是忽然决定的,只是你如今不适合修习法术。”
“怎么不适合了?这事还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您一开始也没与我讲啊?”尹修决定追究到底了。
铭生点头,“不错,这事确实讲究这些,尚远啊,为师说不适合便是当真不适合,并非诓骗你,总是为你好的,你且再等几年吧。”
话已至此,尹修吃了一口闷气,只能认了。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何况是他师父那么老的,只是······
“师父,到底要等多久啊?”
铭生一愣,掐指算了一算,终究道:“为师不知,看天命吧,等时机成熟,为师自会知会你的。”
师父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有些不尽人意,有时尹修都觉着师父在卖关子,只差对他说“天机不可泄露”了,实在像个神棍。
因为那日问大师兄何时走并没得到答复,尹修索x_ing便也不急着走了,姑且多陪陪尚空,等着大师兄那边的消息。
然而他倒是等得,他美人娘却等不得了。赐婚的圣旨在同一日传到了尹府,她便差人送了信来催促尹修早归。本以为尹修隔日便能回,然而却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等了三日终于等不下去,初十那日尹太傅方下了早朝回到家中,一杯茶都未饮完,便被打发了来接儿子回家。
“修儿,今日便收拾收拾,随爹回家吧。你娘这几日天天盼着你,你若再不回,她怕是要亲自来接了。”尹太傅抵达镇国寺时已近晌午,这小半日也算奔波劳碌了,巴不得立即将儿子带回去。
“那大师兄呢?”
“二皇子也还在?”尹太傅略一想,“那不如请他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