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儿。”尹修信步走过来,一脚还未踏上凉亭的台阶,便听雨萱道:“尹家小公子,哦不,不该叫小公子了,该唤尹公子。”正值生长最是旺盛的年纪,一年多的时间,尹修的身量抽长了不少,看着也比之前挺拔了些,虽谈不上健壮,但好歹早晨照镜子时,尹修不会再觉着镜子里那少年像个小姑娘。“我说尹公子,这都还俗多久了,您这头发怎就不见长呢?雨萱记着从前您还未出家时,那头发分明长得漂亮的紧,看着比我家小姐的还顺还亮呐!”话一说完,又挨了颜洛一记掐。
尹修脚下一绊,汗颜道:“这个,许是从新长的头发便比较慢吧,雨萱姐姐,你以后还是莫再拿洛儿调侃了,每日挨一记掐,还嫌你那腰上不够疼么?”
“我家小姐太过文弱,我若不调侃她几番,不先叫她适应着,往后出了门子与旁人家的夫人小姐们来往,还不得叫人欺负了?”雨萱揉着腰间,巴巴的讲着她的大道理。
“讲什么出门子,还不知什么时候的事呢?”颜洛红着脸回嘴道。
雨萱见她脸红,愈发来劲,那x_ing格脾气仿若是比颜洛还小的小姑娘,空长了颜洛好几岁。“这哪会不知呢?我家未来的姑爷不就在这么?”说到此处,眼风扫了尹修一下,见此,颜洛的脸便更红了。“说来,二皇子何时才回来啊?可千万别等到我家小姐成了老姑娘才回来,那多蹉跎人!老爷们也是,怎也不为小姐想想?女孩子年纪大了总是不方便。”
她话中的意思,尹修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可若是一个局外人听了这话,怕是要以为,要娶颜洛的不是尹修,而是顾连卿了。分明是他的未婚妻,却要等到另一个男子归来才能出嫁,这事越想,尹修心中便越是生出几分憋闷。
这一年多里,分明他与颜洛的关系已比之从前好了不知多少,可当初那令他纠结许久的心结从未解开过,等大师兄回来,他与颜洛的婚事,还能作数吗?如今与他有了几分甜蜜的颜洛,在见了自个儿以前的心上人时,会不会改变主意呢?
尹修在颜府待了不久,心中的烦闷渐渐加重,便告辞离开。原本想与颜洛提起的顾连卿回来的事,到底半个字都不曾言及。
八月初一那日,尹修去了镇国寺,已然八岁多的尚空不再如从前那般清闲,其他僧人该做的课业,他也要一点不落的照做,于是尹修只能与他玩闹了一会儿便被“赶”出来了。
“师父,您当初与我说顺其自然,可我却总觉着这与其说是顺其自然,不如说是在等待审判,甚至我这根本就是在等死。”去了铭生的院子,铭生仍像以前一般老神在在地端坐于蒲团上,合紧双目听尹修诉苦。等他说完了才睁开眼来,“怎又忽然提起此事了?是不是得了什么消息?”
尹修将坐麻了的双腿换了个位置,一手托着腮,“是啊,上个月廿一那日,收到了大师兄的书信,说是最多月余,西境的战事便能结束了。”
“尚清对你倒是看重,整个京都都不知道的消息,却是叫你头一个知道。”
“师父,您就别拿我玩笑了,我这问您正事呢!”
铭生抬抬手,“好好,不玩笑便是,可你这事当初我说不清,如今再来问我,我便能说清了?你啊,病急乱投医,有这功夫,不若好好讨讨颜洛的欢心,倒是胜算还能大一些。”
“唉,我这不是没人诉苦了吗?不与您说与谁说去?”
“与颜洛说去啊,早日知道她心中所想,你也不必这般苦恼,正所谓‘早死早超生’,为师说的可对?”
“您又说笑了,‘早死早超生’这话,旁人说得,可您说不得,看您活了这么久,也没见您想超生来着。再者,我觉着我家洛儿如今也有几分喜爱我了,必得再接再厉才对,此时去问不得前功尽弃么?”
铭生抬手一划,一旁桌案上摆着的苹果便落在了尹修头上,“哎呦!”尹修被砸的惨叫一声,“敢对为师不尊,你这胆子倒是比头发长得还快。”
“嘿嘿——”尹修摸着脑袋,眯着眼贼笑。他还俗已有一年半了,头发却还盖不住脖子,确是长得忒慢了。
“私下里偷偷修剪过了吧?”铭生冷不丁问道,尹修手上动作一顿,又是一阵贱兮兮地笑,“师父,您也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之前活着的世界,男子几乎都不蓄发,除去一些喜爱长发的,最长也不过就我这般了,蓄了长发对我而言实在是不习惯。您就多担待些吧。”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有俗语道,随意残害自己的身体,是对父母的大不敬,是妨害。自古至今皆有这个说法,自有它存在的道理,你已见识过超乎寻常的事,这些姑且一信也没什么,往后还是别剪了。”
师父活了一百多年,也颇有些老古董的x_ing子了,尹修如是想着,答应的也有几分随意,“我知道了,师父。”
离去前,尹修又去与尚空道别,尚空手上托着经卷,拉着他的袖子仍是舍不得,“二师兄,下回你来之前我一定会事先将课业做完,空出时间来陪你的。”
尹修摸着他的头,笑着说好,心中想的却是:小屁孩儿,你上回也是这样说的,这回不还是急匆匆就把我赶出去了!不由想起自己当年上学那会儿,每回的作业也是拖到最后一刻才抄完,一片缭乱的字迹,连自己都认不得。
回了尹府自个儿的卧房,翻箱倒柜将顾连卿的书信都拣出来,一一摊在桌上。看着每封信的开头,顾连卿对他的称呼可谓是一变再变,起初是干巴巴一个“尹修”,几回之后,却忽然变成了“尹修吾弟”,那时尹修在回信中刻意强调了一番自己年纪比他大,换回来的却是下一封信的称呼一跃而成了“阿修吾弟”,r_ou_麻的激起了一身j-i皮疙瘩。
尹修坐在书桌旁,拿起一封写着“阿修吾弟”的信,对着窗口投进来的光看了许久,“大师兄,你何时回来啊?”等你回来,我就能超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才发现,超生和超生,哈哈
声明一下,没有包子啊(づ ̄ 3 ̄)づ
☆、 遇袭
眨眼便是中秋。
西境战场自入夏起便是捷报连连, 前日更是传来了羌国求和的消息,当今圣上立即挥毫拟了旨意, 西境的将士们即刻便要班师回朝。只不过,这个即刻恐怕是将近半个月之后了。
有了这份喜讯, 今年宫中举行的中秋夜宴上, 觥筹交错, 众人兴致高涨,无一不是尽兴而归。更加之, 圣上龙颜大悦,准许大臣们携家眷前往, 与君同乐。尹夫人自前年年宴没有参加, 之后的一应宴会也越发没了凑热闹的兴致, 可怜尹修便被美人娘推出来与尹太傅作伴了。
席间, 诸位大臣们美酒饮得酣畅, 话匣子不免也开了, 乘着西境捷报的由头, 对战场上诸位将领的军功颇为称赞了一番。其中自然不乏对顾连卿的赞美, 尹修在一旁听着, 渐渐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
他也知道自个儿与大师兄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从前差的是出身与头脑,可出身却也差的不多,一个虽是皇子却不怎么受重视,一个又是肱骨之臣的独子,两相比较,半斤八两。至于头脑, 他自认确实差了些,从前在镇国寺时,师父偶尔会将三个徒弟一同叫去授课,大师兄永远是学的最快的一个,甚至能与师父争辩几句,而他,便不用提了。
以上那些尚能归咎于先天条件,而如今大师兄的赫赫战功却是自己打拼出来的,上回的书信中也隐约提及他如今已是主将。虽说皇子不能在朝中任职,主将之位只有兵权却没有正规的任职,一旦战事结束兵权便要全数归还。可依西境传回的消息,他在军中的声望却是仅次于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将了,而他尹修自问在这一年多里都做了什么?当真越想越是憋闷!
憋闷的狠了,尹修眼前的酒水便消耗的快了些,幸好记得上回醉酒之后撒了酒疯,便没有饮得太多,只是最终停杯时脑袋也有些昏沉了。尹太傅在一旁时不时留意着,见他停了酒杯,又确认他饮的不多,这才放心。“修儿,若是不舒服,不如去外边吹吹风?”
“爹,你也去吗?”尹修起身,起的有些急,身形晃了一下。
尹太傅见他站立不太稳当,正想陪他一起,却被邻桌的大人拉住,尹修见他一时脱不开身,便道:“您先忙着,我今日喝的不多,不会发酒疯的。”说罢哈哈笑了几声,晃晃悠悠出了门去。
今日中秋宴,顾连卿与蒋钰不在,秦珂与颜洛是姑娘家,素来中秋宴上众大臣赴宴都是不带家眷的,今年虽是例外,却也鲜少有官员带家中的女儿来,她们二人自然也没有来。如此,尹修认识的这几人便一个都不在场,出门吹风也只有只身一人了。
宴厅所在的宫殿近旁便是御花园,醒酒的好去处。这时节,正是菊花盛放之时,御花园中即使是晚上也点了宫灯,园中美景照得亮堂堂的。宫中的花匠们可谓是挖空了心思,培育出几个从未见过的花种来,尹修一路看过去,大呼稀奇。
循着□□走了许久,到了御花园深处,被浓郁的花香熏了一路,没能醒酒,倒是觉得脑袋更加混沌。尹修转身,打算出了这片花园,走近□□一侧的一座假山时,却被突然袭来的一股力气拉向一旁。正在发晕的脑袋还没能反应过来,腰间却被箍住,眼前顿觉一黑,脸上随即传来温热的触感。
“谁?”迟钝的脑子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自个儿这是被人用手遮住了眼睛。
身后那人不答,捂住他眼睛的手没有移开位置,却用另一只手扳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脸上不时有气息拂过,尹修觉得两人的距离一定是极近的,按这人搂着自己腰间的力气,应该是个男人。混沌的脑子又后知后觉地想:这夜黑风高的,一个男人跑过来偷袭他,这是个什么情形?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