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身上的异动吵醒时,尹修对自个儿的先见之明有了空前的自豪,他按住那只正往衣襟里钻的手,“顾连卿,堂堂八尺男儿,说话不算话是个什么意思?”
“我不过想看看你写了什么。”顾连卿的手依旧没有抽回,仍埋在尹修胸前。尹修一把抽出他的手甩开,“与你无关,何必要看?”
“我看见了,上面有我的名字。”顾连卿躺下,将尹修拥紧,贴在他耳边问:“你写了我什么?”
“没写你,你看错了。”尹修翻身背对着他,语气凉凉的,他也不恼,仍然紧紧拥着,低声道:“既然没写,那便算了。睡吧,我不扰你了。”
又是这样。
尹修心中叹了口气,每当顾连卿态度强硬地要求他如何如何时,他都会无比厌烦,巴不得眼前的人立刻消失。可在他恼怒的下一刻,这个人却又会变得温柔且脆弱,轻声软语,小心翼翼,叫他根本无法与他生气,更是对他恨不起来。按理说,他毁了他的婚礼,不该恨的吗?可是他的小心翼翼与珍视总会叫人想起当初在宗祠时他令人心疼的模样,这还怎么恨得起来?
“顾连卿,”自打他抢亲那日,便再也没唤过大师兄了,“你为什么喜欢我?以前你不是最烦我的吗?”
等了良久,本以为顾连卿在思考答案,可没想到最后听到的答复不过几个字:“我不告诉你。”
就这么几个字也值得你想那么久?尹修愤愤地翻过身来,却看着顾连卿眼中如水的笑意哑口无言,几欲张口却忘了要说什么。
“阿修,别想着离开我,哪怕你逃了,我也能再将你捉回来。若是不小心闹大了,到时所有人都难堪,你定然不想那样。我们的事,父皇已经不管了,尹府与颜府更是管不着我,你认了吧。若你答应与我在一起,我马上放你回去,可你若不答应,我也能永远在此陪着你。”
“为什么······”尹修问,“为什么非要等到大婚这日,若你早些告诉我,也许······”
“也许?如何?你会悔婚吗?”顾连卿望进尹修的眼,“阿修,结果都是一样的,你不会悔婚,而我一定会将你带走。唯一不同的,大婚当日将你堂而皇之地带走,天下人都知道是我用强,谁都不能说出你,以及你尹家的不是。但我若是早些告诉你,遭了你的拒绝,定会忍不住早些将你带走,到时婚约作废,便是你尹家的罪过。”
“你······”尹修惊愕地看着他,这个答案是他从未想过的。
“怎么?感激我?那不如以身相许,答应我吧。”瞬间,顾连卿的笑却变了味道。
他妈的白感动了,尹修推了他一把,又翻回身去,这下是当真睡了,直到睡醒再也没给顾连卿瞧见一个正脸。
☆、 回家
细细数来, 已经在这小小村落过了大半个月,两人僵持着, 谁也不肯做出让步。顾连卿偶尔会出门采买家用,至于尹修, 即使顾连卿出门时不锁住他, 他也没那个心思, 更没那个胆子出逃。两人之间看似平静,实则各有各的心思, 但这毫不碍于顾连卿对尹修的亲近,当然, 仅限于亲近而已, 还远远不到顾连卿梦寐以求的亲热的程度。
某日晚间, 用过了晚膳, 静默着各自看了会儿书, 便到了该就寝的时辰了。
爹娘他们怎么还没找来?尹修望了望窗外昏暗的天色, 不觉叹了口气。他半点也不怀疑顾连卿的话, 若是他不答应, 恐怕他真的会将他关在这里, 直到他答应为止。
“唉——”心中憋闷,不由得叹出声来,正在给尹修解着衣带的顾连卿抬头看他,“阿修,怎么了?”
“唉——”又是一叹,“大师兄啊。”许久不曾听见这个称呼, 顾连卿竟有片刻的恍惚。
“你说你究竟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成吗?”
“除非——”顾连卿笑的夺目,“除非你变丑了。”
闻言,尹修垮下脸来。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若是当初不去招惹他,哪还会有如今这些烦心事!可当初他确实是心存愧疚,以为自己害得人家好端端一位皇子出了家,又看他过得不快活,这才去接近他,希望他能变得开朗些。可如今回想起来,满心皆是懊悔,且不说出家那事本就没他什么事,哪怕撇开这个不谈,若是早知会是如今的局面,他绝不会出现在顾连卿面前的!他不是救世主,没那么博爱,怎会自找麻烦?可如今,再懊悔也是无用,顾连卿便似一块刚熬好的狗皮膏药,粘在他身上揭不下来了。
“阿修,又发呆了?”看着那呆呆的模样,忍不住发笑。
尹修回神,却见顾连卿正在解他的里衣。慌忙一把按住他的手,“顾连卿!”
“阿修,怎么不唤我大师兄了,方才不是还唤过?”怏怏的收回手,顾连卿看着他钻进棉被中,语气很是失落。
“我就不叫,瞧见你就生气!”躺进被窝,尹修紧紧攥着被子,朝顾连卿瞪过去。
除去衣物,顾连卿也躺进被中,将尹修拥进怀里,“要怎样你才能不生气?”
“放我回去我便不生气了,倒是你会放我回去吗?”之前失败的例子太多,尹修也懒得再挣扎了。
“若是不生气了,那能否考虑试着接受我?”将脸贴在尹修胸前,“阿修,我喜欢你,改不了了。”
将来要是有人喜欢你,甭管男的女的,如果他喜欢你喜欢的改不了戒不了,你就试着也喜欢他吧。
刹那间,脑海中冒出这句话来,尹修回想了许久,才记起这是他结婚前一天温雅在他车上对他说的话。那时的温雅,因为单恋一个男人被拒而借酒消愁,和徐鱼一起发了一场酒疯。想起他那时的模样,尹修低头看了一眼顾连卿,如果他一直不答应,那么,顾连卿是不是终有一日也会变成温雅那副模样,颓废得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要不,试试吧?
只是试试!
“我······”正要开口,顾连卿却离开了他的胸前,抬头与他道:“阿修,我们明日便回去吧。”
双眼倏地睁大,他没听错吧!“怎么······”怎么忽然想通了?当真要放他回去?
“我们回去,你不能再生我的气,你要试着接受我。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就如此,我们说定了!”还不等尹修发问,顾连卿已经替他做好了决定。
先前要说的话又吞回了腹中,罢了,左右结果都是一样的,不用再说一遍了。但看着顾连卿带着期冀的眼神,尹修还是轻轻嗯了一声。困扰许久的心结解开了一半,本以为终于可以睡个安生觉,岂料顾连卿却倏地扑了上来。
连惊呼都未来得及发出,嘴唇已经被吻住,尹修“呜呜”的抗议,却没甚效果,体力上更是比不过,只得任人作为。但这也是有底线的,察觉到顾连卿的手在身上游移,又一路向下,起初还能容忍,那手却忒不自觉,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尹修毫不犹豫,又是一口咬下去。那手终于见好就收了。
亲了个尽兴,顾连卿起身抹去唇上的血迹,“阿修,您怎的总爱咬我?”
“别得寸进尺,咬你算轻的了!再敢胡来,当心断子绝孙!”尹修呼呼地喘着粗气,顾连卿闻言笑着低下头来,“我已经断子绝孙了。”将他唇上沾染的血迹一点点舔去,温存的动作叫对此毫不适应的尹修生生起了一身j-i皮疙瘩。半晌,终于忍不住将他推开,“睡吧。”
顾连卿仍是笑着,自知急不得,只在他脸颊上又亲了一记,便老老实实躺下了。只是棉被之下,两人的身子必得抱得严严实实,如此他才能睡得安心。
与此同时,尹家与颜家却是半点不能安心。婚礼当日他们便将此事上告到了皇上那里,奈何皇上却忽然称病,一连罢了几日的早朝,摆明了不愿c-h-a手。后来等皇上的“病”痊愈,众人也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此事,心中也已明了,这桩婚事,恐怕当真如同二皇子所说,作废了。
于颜家而言,此事对他们的打击当真不小。暂且不谈颜洛本人因此事而受的委屈,只颜家整个家族受的损失便是不可估量的,顾连卿那一抢,可谓是将颜家的未来给抢掉了一半去。如此,怎还能安心?
至于尹家,其余杂七杂八皆不算什么大事,再大也大不过下落不明的儿子。尹修与顾连卿便似人间蒸发一般,大半个月不见踪影,皇上那边指望不上,自己派人查寻却又百般受阻,尹太傅夫妇简直被折磨的寝食难安。连平日与顾连卿走得近的蒋钰那里也亲自上门去问了,甚至怕问不出什么,尹夫人求着自己从小的姐妹,蒋钰的母亲一同向蒋钰问询,可惜,依旧什么也问不出。
那自小看到大的世侄,上过一年多的战场,却似变了个人,油腔滑调地与她这个姨母道:“您且放宽心,要不了多久他们必会回来,到时,说不定您府上还要cao办一场喜事呐。”
喜不喜的不重要,尹夫人想知道的是尹修现在何处,只是两位长辈软磨硬泡了大半日,蒋钰只一句“不知”便叫人束手无策了。
已是十月十三,尹夫人因为担心儿子,人已消瘦了不少。“眼看天都要变了,再过几日便要入冬,修儿的脚伤怕要复发了,到时他们在外边,没个人帮衬,若是疼起来可如何是好?”
食难下咽,尹太傅放下手中的筷子,与尹夫人一同望着窗外,仿佛如此便能将儿子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