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断
深夜泥泞的山路,虚浮的脚步,频频回首,和紧锣密鼓的追赶。
这一切本当叫喊连天,想活命的大声呼救,要杀人的高喊:站住!
但是没有。
前面的人明显寡不敌众,只剩逃可以选,跑的姿势还不利落。大口的喘气仍面红耳赤,几下险些跌落悬崖。
后面的人还不见踪影,只微微听得簌簌衣料摩擦的声音,且人数众多,步履轻盈,训练有素。
刚下过雨的黑木崖,就是利匕千刃,苍蝇站上去都脚滑。但凡轻功不好绝不敢涉足此地。
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虚弱的人脚下一滑狠狠摔在地上,泥泞满身,狼狈至极。
几个腾空,来人侧踩着崖壁,身姿轻若飞鸟,从容落在他面前。
稍稍垂头看地上人,轻蔑一笑:“圣姑,回吧。”
摔得七荤八素的,正是女扮男装的任盈盈。
来拿人的,是十三暗卫的头目,名唤:叶疾。他已经许多年没有现身过,任盈盈都快忘了他的模样。
此刻他身后十三人长袍软甲,立如重墙,她纵是滔天本事也逃不出去了……
任盈盈狠狠咬牙,不知在恨谁,或许最该恨自己无能。
堪堪爬起,叶疾一个眼神,十三卫无声让开一条路。
她唯一能走的一条路。
一步步,混着泥水和叶疾狠戾的声音:“从前这黑木崖你能上来,下去,是因为教主偏护。如今,恐怕不能自在了。”
任盈盈猛得回头,一双眼瞪得老大,窜上前去抓叶疾衣服:“是,是东方不败派你们来的,派你们来救我的对不对!”
叶疾含笑不语,冷津津的站在那,任她摇晃撒泼纹丝不动。
“你说话呀,你们是来救我的是不是!是不是!”她几乎都快哭出来,小脸苍白手指颤抖,确叫人有三分不忍。
叶疾小声笑着,靠近她动人的面容,y-iny-in问道:“主上是你什么人啊,凭什么救你!”
风雨又来了,天光将明,很快这里的动静就会被发现,她就会被抓回去那恶心的水牢里。
可是东方不败……
任盈盈脑海里划过那么多血,到东方不败手上的人,面目全非者有,生不如死者有,粉身碎骨亦常见。她怕极了是那样的下场,怕极了!
手指划下叶疾的衣袖,她绝望的笑。
东方不败,无非想让自己低头,认罪,和他俯首称臣!
可这日月神教是他父亲的,本应也是她的,凭什么现在是她有错!凭什么要她沦落成囚!
她望望对面山峰上,第一道曙光已经来了,仿佛影s_h_è 着一切都是有希望的。
她轻声的说:“东方不败,是我的,杀父仇人。”
雨就这样,倾盆而下。
她是聪慧的,猜到东方不败向叶疾吩咐些什么,无非是:敬我则生,逆则亡……
孤山镇暂时平静下来,街道上满了烟火气息。
杨莲亭刚从集市回来。肩上的包袱沉甸甸。
“公子。”身后有人打招呼。
杨莲亭回头,一怔:“童大哥呢?”
叶疾一点头:“放心,童长老已在教主处,教主让我来迎你。”
杨莲亭听得,才放下心,微笑请他一起走。
此刻,小院里正飘着卤子香,面刚下锅,马上就能开饭了。
几只小野猫探头探脑,在院子角落翻墙而入。
东方不败坐在正中央的树上,四方的小院儿尽收眼底。并不是闲来无事打坐,他的眼一直在那几只猫身上。
看起来平常无奇,脏兮兮的猫。
也是同一时刻,又是杨莲亭踏步走出,看树上人,半晌才开口:“东方,可以吃饭了。”
东方不败闻声飞身而去,今日着一身洁白束腰长衫,不似平日宽大,于是一招一式都看得清楚,少了几分翩跹,多得是果决警惕。
一背手,东方不败迈步往里走,也不看身边人一眼。
行至桌前,二指凑到碗边,指尖银针无有变化,手腕一动银针便不知飞去了哪里。
撩袍落座,东方不败看着饭菜,话音却是对着后面人不轻不重道:“还不过来,要本座请你么。”
身后杨莲亭已经汗如雨下,还得带着笑容,急忙坐到东方不败对面,一时间笑也不敢,吃也不敢,觉得怎么动都是死路一条。
“吃饭。”东方不败懒再言语,眉头一皱静湖冰封,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
杨莲亭点头应着,右手拿起勺子,左手却在底下袖子里攥紧又松开,松开又紧握。实在是紧张到不知所为,想大声呼口气都不敢。
东方不败快速安静的喝了一碗粥,桌上的面,其他菜,一口未动。
杨莲亭若有胆子,可能会觉得自己一早上的心思,都喂了狗了。
吃完,回屋,关门。
厨房这儿才悄悄的大口叹了口气,这明显是看自己不顺眼啊,杨莲亭拽拽衣领,让清凉空气进去些。
转过身收拾碗筷,脑袋里闪过一丝同情,哎……不容易啊……
小野猫四处流窜。
东方不败站在窗口,神情有一丝没落,这个新搬来的院子,怎么看都不顺眼。
身后对开的窗口一声低啸,是细小的竹箭出筒的声音。
东方不败不回头,只一扬手便准确拿捏住一张纸卷,随即打开来看。
一直紧绷的神情更加郁结,看到后面那句又有动容。此刻不知是何感想,他想保住的人不解他意,他不会养虎为患,任江湖上谁都不会。
可毕竟虎毒不食子……
可那却不是他的孩子……
想到意乱,东方不败气恼,一掌拍在窗棂上,窗子连带周遭墙面霎时四散裂开。
巨大的声响,让院子里正浇花的杨莲亭脖子一缩。
他该做什么?做什么?
想了片刻,急忙放下水壶,喊着:“东方,东方你怎么了?”往门口跑。
东方不败本郁结难散,听得这声音更怒不可遏。紧紧握拳,闭了眼深深吸口气,收敛满目利刃,一个‘滚’字在嘴边生咽了回去。
他非仙神,人分可谅不可谅,事分可忍不可忍!
叶疾静静在暗中守着,底下人来报,说杨莲亭已经被‘自己’带走了。学着布谷鸟叫两声,知会屋檐下的东方不败,表示鱼已落网。
他们这张网布得匆忙,却也有一半的把握抓到向问天。
向问天自然不会轻敌,但他自以为抓住了真的杨莲亭,心中也有五成的把握。
此刻的‘杨莲亭’受尽折磨,终于肯吐露东方不败的软肋,无非是葵花宝典是个残本,教主的武功已经到达瓶颈,之类云云。
向问天本想大手一挥宰了他,可被左冷禅制止了。杀了他不过图一时之快,留着却能大大增添他们的胜算。
“左大哥,高瞻远瞩。”向问天郑重的起身抱拳道谢,他差一点坏了大事。
左冷禅小酌一口清茶,微微抬手,做派高傲道:“我们既已联手,自然事事为你周全,只是此次我不方便出面,诛杀恶人就要劳累向老弟一人了。”
“应该的应该的。”向问天落座,又一抬头问道:“那,左大哥的帮手和兵器?”
“已经送到了,就在隔壁客栈住着。”左冷禅脸色肃静,警戒的目光一刻未放下,点了点头道:“该交代的都交代,就此拜别了。”说着起身,戴上宽大的夜帽,理理披风,冲着向问天点点头,身影消失在后窗。
左冷禅一走,暗中向问天的护卫立刻现身。
他一挥手:跟着。
他们的交易可不止杀了东方不败而已,向问天要拉拢左冷禅,在武林大会上,拿东方不败的首级为神教正名,要整个江湖的见证下,做日月神教的教主。
至于左冷禅,他自诩江湖第一,头上却总压着个天下第一,不除他始终不痛快!
既然有人要做东,他不过添把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