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没有风声,这像是一个封闭的山洞,没有出口也没有光亮。
一名男子从角落里站起来,他睁开眼的瞬间,山洞里出现了微弱的光亮。
他无意识地用手掌贴住墙壁轻轻摩挲了两下,指尖传来凹凸不平的质感,他凑近两分方看见墙壁上刻着许多字,反反复复皆是同样的字迹。
“晏儿。”
姜晏回过身,山洞中的光亮倏然增强,这才看清了他如今的模样。
姜晏一身黑衣,长发及地,他五官硬朗,剑眉星目,有一双锐利狭长的眼,鼻梁高挺,唇色寡淡,微一皱眉便显得煞气十足。
看清来人之后他方敛去戒备,躬身叩首唤了声师父。
老人盘坐在一块巨石之上,长袍拖地,白须冉冉,混作一团。
“晏儿,我入梦寻你,是有要事告知与你,那日攻击你的穷奇兽是我派去的,不让殊儿回蓬莱也是我的安排。”
“师父,您这是何意?”
“为师日前卜了一卦象,得知魔卿即将苏醒,他沉睡了数万年,急需补充生灵,蓬莱将逢大难,你身上有至刚至阳之气,又有千年修为,一旦被魔卿遇见劫数难逃,你与殊儿暂且不要回蓬莱了,便留在人间修行吧。”
姜晏曾听说过魔卿的传闻,魔卿乃上古众神之一,神者天赐,先天具有至高无上的法力,但后天的修行却各有不同,魔卿入了魔道,以妖邪残暴之术修行,导致生灵涂炭,山河俱裂,众神联合也未能将他彻底斩杀,只是将他打伤之后永世封印。
万年之前,天地间曾经发生过一次大动荡,那一日黄昏已过,太阳却并未落下,日月同辉悬于天幕,天地间灵气暴涨,许多生灵都在那一夜吸收日月精华法力飞跃,众生皆以为大修行的时代终于来临。
翌日太阳随同月亮落下,七天七夜不再升起,天地间经历了整整七日的暗无天日。
第八天,日升月落一如往昔,天地间恢复了秩序,然日月黯淡,灵气消弭,许多修行者在往后的年岁里逐渐死去,上古众神接二连三衰败陨落。
人类逐渐掌控了世界,修行者或是躲藏进人间,或是隐入了蓬莱,鲜再现世。
魔卿苏醒之后,修行之路更为艰难,必然剑走偏锋,导致天下大乱。
姜晏道:“师父,我们是否该做些什么?”
“我们并非他的对手,魔卿作祟犯下孽根,因果循环,时机一到自有天收,晏儿不可莽撞,若是真的遇上了魔卿,当先自保。”
姜晏还想再问,眼前倏地一黑,再睁开眼的时候,已是白花花的天花板。
他扭过身体看着熟睡的阮熙清。
阮熙清睡觉不老实,几乎把姜晏整个人摁在了怀里,嘴唇微微嘟起,泛着水润的光泽,他的眼睛很漂亮,睁眼如满月,合眼如月牙,浓密的睫毛在睡梦中微微颤动。
姜晏在心中默想,阮熙清福泽绵长,又长得那么漂亮,他未来的妻子也必然是有福之人。
姜晏忽然觉得内心酸涩,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是他九百多年来从未体会过的感觉,仿佛有东西在挠他的心脏,他极度渴求着什么,却又想不清所求为何。
窗外传来吧嗒吧嗒的响声,还伴随着一些细碎的笑声,姜晏睡不着索x_ing就爬起来走向窗边查看。
房前的空地上有个绑着马尾辫的小女孩正在跳绳,大约八九岁的年纪,头发很长,每跳一下辫子就跟着晃一下,她一不小心被绳子绊倒,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反而咯咯的笑了起来。
姜晏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怎么会有个女孩半夜出来跳绳?
他在这里住了半年,基本上整条街的人他都见过,却不认识这个小女孩。
真是古怪。
姜晏盯着楼下看了一会儿,小女孩似乎是有所察觉,怯生生地朝楼上看了一眼,见是个一两岁的孩子,不禁松了口气,大大方方地朝姜晏挥了挥手。
姜晏想这大概只是一个调皮的孩子罢了,他抬起手敷衍地朝那女孩摇了摇,那女孩竟然高兴地不行,兴奋地举起双手朝他挥舞。
阮熙清从睡梦中醒来,见台灯开着不禁朝光源看了一眼,这一看便吓醒了,原本该睡在床上的小孩不知怎么就自己爬上了书桌,正贴着窗户玻璃往下看。
阮熙清飞快的从床上冲下来,箭步上前抱起姜晏,火冒三丈地朝他屁股上打了两下。
姜晏一时间被打懵了,眼珠子瞪的滚圆,正想发火却见阮熙清眼梢发红,正急促的喘着气。
他忽然缓和了怒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阮熙清瞧,他知道当下不是欣赏美色的时候,但阮熙清实在是太好看了,五官的每一部分都漂亮得恰到好处,多一分过媚,少一分过素,便是生起气来亦有别样的风情,尤其是那泛着红微微上翘的眼梢,蓦然勾的人心头发痒。
阮熙清冷静之后才觉得自己过分了,竟然对那么小的孩子动了手,他知道阮云深聪慧,担心他生自己的气,竟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怕宝宝与他生疏,又怕他睡着之后小家伙又爬到窗户边去。
第二天阮熙清顶着黑眼圈起了床,旁人倒是不以为然,姜殊却在笼子里笑个不停。
姜晏在笼子旁蹲下,阮老头见了也跟着蹲下逗兔子玩儿。
姜晏砸吧了下嘴,用手背擦了擦口水。
阮老头反应过来了,迟疑地问:“想吃兔r_ou_?”
姜晏坚定地点了点头。
姜殊大惊,疯了似的在笼子里乱窜。
“姜晏你疯了!我、我是你师弟啊!”
“我发起火来连神仙也敢打,肚子饿想吃你的r_ou_怎么了?”
阮老头哈哈大笑,摸了摸姜晏的头发:“乖孩子,小兔子的r_ou_可不能吃,你瞧他多可爱?”
阮熙清温好牛n_ai端出来,随口说:“他想吃就让他吃吧,炖烂一点就是了。”
姜殊震惊:“你们简直是沆瀣一气!”
姜晏笑了笑,靠在阮熙清怀里端着杯子喝牛n_ai。
阮熙清见他和往日一样,让干嘛干嘛,半点不淘气,也不疏远他,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阮老头知道阮熙清向来喜欢孩子,却也从来没见过他如此亲近哪个人,对于他怀里这娃娃,几乎是没有原则x_ing的溺爱。
阮老头一时间也说不上这是好是坏,阿清的情况太特殊了,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师兄,你喝什么呢?给我也喝一点。”
姜晏被他烦的要命,杯子里剩了一点牛n_ai不肯再喝,拉了拉阮熙清的衣服,又拿着杯子指了指小兔子。
“兔子喝牛n_ai会拉肚子。”阮熙清接过杯子把剩下的牛n_ai给喝了。
姜殊:“……”如今的妖怪在人间就过得这么惨?
今天天气不太热,吃过早饭之后阮熙清想带姜晏去公园玩,姜晏毕竟不是真的孩子,对游乐设施不感兴趣,姜殊倒是想去,唠唠叨叨在他耳边说个不停。
姜晏没搭理他,被阮熙清抱着出了门。
阮思明夫妇都要上班,整个暑假又几乎是阮熙清一个人在照顾孩子,两人都觉得这情况有些别扭,好像这孩子已经跟他们没多大关系了。
两人去公园玩了一上午,姜晏不喜欢玩秋千跷跷板这些,阮熙清就抱着他坐在湖边看风景,姜晏很坐得住,也很喜欢晒太阳,阮熙清便无比耐心的陪着他,等到午间日头太盛的时候,才抱着他去了附近的馄饨店吃东西。
姜晏趴在他肩膀上有些倦了,无精打采地打着哈欠。
快走进馄饨店的时候,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求救声,那句救命还未来得及说清楚,声音便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姜晏猛地睁开了眼,用灵力探视着周围的异常,他似乎闻到了血气的味道,眼前有一道红光一闪而逝。
阮熙清带着他走进馄饨店,点了一碗馄饨后挑了窗口视野好的位置坐下。
馄饨店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息,仿佛被扼住了喉咙一般充斥着压抑的感觉。
阮熙清见他绷紧着脸,笑着挠了挠他的下巴,问:“宝宝不高兴吗?怎么这么严肃?”
姜晏抓住他的手指,依旧皱着眉,一脸闷闷不乐的表情。
“你这孩子真是像个小大人似的,太有意思了。”对面的一个老大爷看了姜晏一会儿,禁不住笑出了声。
阮熙清摸了摸姜晏的头发,和老大爷闲聊了几句。
馄饨不一会儿就上来了,阮熙清怕他吃r_ou_不好消化,只打算给他吃一点馄饨皮,谁知他刚抓起勺子,姜晏“啪”的一声拍在了手腕上,力气之大令阮熙清手筋一软,勺子又掉回了碗里。
“调皮鬼,别乱动了啊。”阮熙清又要去拿勺子的时候,姜晏扯住了他的衣领,一个劲的扭动着身体要往外走。
阮熙清不明所以,宝宝从来不调皮捣蛋,今天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姜晏看着他那双懵懂清澈的双眼,无奈的在心中说道。
傻子,那可是人r_ou_馄饨。
阮熙清(五)
那老大爷看着姜晏,突然说道:“这娃娃怕是想回家了,兴许是困了,我看这馄饨就别吃了,快带他回家吧。”
阮熙清正想让老板把馄饨打包,那老大爷压低声音又说了句:“最近这一带好几个小娃娃都失踪了,小的才一两岁,大的八九岁,这附近不安生,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不方便,快回家吧。”
阮熙清惊讶地看着老大爷,回过神后道了声谢,连忙抱着姜晏起身离开。
一走出馄饨店,怀里的孩子就安分了下来,阮熙清觉得有点稀奇,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恰好见到路边有卖气球的小贩,给姜晏挑了个大公j-i的气球,抱着他往家走。
这会儿正是一天中天气最热的时候,马路上几乎没有闲逛的人,姜晏仗着自己是小孩身体,也不觉得丢脸,从阮熙清手里接过气球,自己拽着绳子拿在手里。
经过路口转角处的一户人家时,姜晏忽然感觉到了有人在盯着他看。
他抬头朝上看了一眼,那户人家二楼的窗户开着,一个小女孩正攀着窗沿往下看,窗台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怯怯的眼睛和饱满的额头。
阮熙清顺着姜晏的视线看了过去,缓缓笑了起来:“甜甜,你怎么开窗户了?身体好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