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餐饭,吃的有些安静。
杨夏偶尔和秦迪说两句话,隋悠和漆墨都不作声。
漆墨一碗汤喝了老半天,也没见底,碗里给他夹的菜也一动未动。
隋悠拿了一个空碗又给他盛了一碗白米饭。
漆墨看了一眼手边的饭碗,却放下了汤匙,没有继续要吃饭的意思。
隋悠盯着他看了两秒,猛地站起身,杨夏和秦迪,包括漆墨都抬头看着他。
隋悠没理会他们的目光,大步走进了厨房。
接着,厨房里有水流声传出。
没一会儿,隋悠就端着一个盆走了出来。
他把盆重重往桌上一放,盆里装得满满当当的胡萝卜颠了颠,掉了一根出来。
隋悠拿起掉桌上那根还带着水汽的胡萝卜,指着坐他对面的漆墨。
“我吃一根胡萝卜,你吃一口饭。”
漆墨往椅背上一靠,静静看着隋悠。
“咔擦。”
隋悠眼没眨地就咬了一口生胡萝卜,他嚼了两口,皱起了眉,但却毫不迟疑地又咬了另一口。
秦迪和杨夏也放下了筷子,屋里顿时静了下来,只有隋悠咬胡萝卜咬得咔嘣脆的声音。
隋悠虽然面带难色,但飞速就吃完了一根。
他抽过一张纸巾擦了擦手里的水,然后看向对面神情淡漠的漆墨。
“该你了。”
漆墨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下一秒,他拿起筷子,埋头喂了自己一大口米饭。
隋悠喝了一口水:“继续。”
漆墨碗里的饭快见底时,隋悠盆里的胡萝卜也去了大半。
“继续”,隋悠放下手里的水杯,“两根胡萝卜,一块r_ou_。”
杨夏皱着眉:“你别吃了,我来。”
杨夏话音刚落,漆墨就夹了一块排骨喂到了嘴里。
秦迪无奈地笑了笑:“看来夏姐一句话顶两根胡萝卜。”
杨夏拿起漆墨手边的汤碗替他盛满了汤。
“最近胃口不好,也别一下吃太多,再喝点汤吧。”
隋悠沉默地灌了好几口水,直到水杯空了,他站起身,快步去了卫生间。
没一会儿,饭桌上的人都往卫生间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们听到了卫生间里传出的异声。
那是隋悠在吐。
第25章 上天临时起意,却不赐归期。
人走了,是一个事实。
总感觉人还没走,是当事人对事实的一厢情愿。
漆墨这段时间总是整夜整夜的失眠。
冲击过后,他觉得自己又陷入了一个怪圈。
回到熟悉的、一成不变的生活和环境,总让人一种错觉,一种回头看,什么都还在的错觉。
在另一座城市,那个疼爱他、挂念他的人,依旧在继续她的人生。
十一点上床,到了凌晨一点还是没能入睡,漆墨起床想抽根烟,发现烟盒已经空了。
秦迪睡在客厅的沙发,漆墨轻轻推开卧室门时,没想到秦迪也没睡,在讲电话,语调柔和。
“嗯,我睡的沙发,明天也睡沙发。”
“嗯,快睡吧,晚安。”
秦迪没听到漆墨的开门声。
他挂掉电话后,又回了一条信息,便合上了眼。
漆墨站在卧室门口,看着秦迪的手机屏幕黯了下去。
过一会儿沙发上的人彻底没动静了,漆墨才轻手轻脚拿起钥匙换了鞋,出了门,下了楼。
天气转凉,晚上寒意更甚,y-in冷的夜风把人又吹醒了几分。
小区里的零售店已经关门了,漆墨出了小区大门,想去街角那间24小时便利店买包烟。
便利店对面有两个烧烤摊。
漆墨从便利店出来,站在门口点了一根烟。
他刚抽了一口,便瞧见了对街烧烤摊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漆墨猛地又吸了一口烟,大步走了过去。
隋悠刚给自己开了一瓶啤酒,他对面就有人坐了下来。
他抬眼一看,有些没想到是漆墨。
隋悠直接拿起啤酒瓶灌了一口,才问:“怎么这个点出来了?”
漆墨:“买烟。”
漆墨在桌上扫了一圈,有两个酒杯,几个空啤酒瓶,还有三个小郎酒瓶。
隋悠看了他一眼:“刚刚胜哥也在。他先回去了,我想再坐一会。”
漆墨吸了一口烟,视线落在了隋悠脸上。
隋悠解释:“我爸。”
漆墨这才点了点头。
他把抽了一半的烟灭掉,抬起手臂,大拇指就落在了隋悠右脸的眼角下。
隋悠盯着他,眯了眯眼。
隋悠的脸被风吹得很冰。
漆墨的大拇指在眼角下的小黑点上面压了压,然后皱起了眉。
“是小血点”,隋悠笑起来的时候,睫毛触在了漆墨的手指上,有些痒,“过几天就散了。”
人脸部的毛细血管很脆弱,呕吐用力的时候,血管破裂,便会在面部留下血点。
漆墨收回手,接着拿起桌上还剩了半瓶的小郎酒,仰头就灌了一口。
酒有些辣喉,顺着食道流下去,心里像是烧了一团火。
隋悠递给了他一瓶矿泉水:“喝口水吧。”
漆墨摇了摇头,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漆墨”,隋悠拿起酒瓶又喝了一口酒,才慢慢说道,“吃饱饭,才有力气告别。”
漆墨沉默了一会。
“今天我打开冰箱,里面还有她给我做的辣酱和榨菜”,漆墨吸了一口烟,闭着眼稳了稳心绪,“她做的东西还在,我没办法接受她就已经不在了。”
漆墨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的人,他说这些话时,一字一句,说的很费劲,像是拿了一把刀,硬生生把装在心里面的话给掏了出来。
隋悠没回答,他拿过漆墨手边的烟盒,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我亲眼看见她最后安详的样子,亲眼看见骨灰盒放进墓地”,漆墨声音不冷,却很凉,“可是,我总觉得她还在。”
“没关系,没关系的漆墨,”隋悠转头看向空d_àngd_àng的街,“如果你觉得她还在,就当她还在,如果你想接受了,就接受。每个人都有他自己面对悲痛的反应。有的人很短的时间内就能找到出路,有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都走不出去。有些事,不是忘得一干二净才是好,有悲喜,有笑泪,记忆才能活着。”
“但有一点,要吃饭,要睡觉。”
漆墨嘴角动了动,像是在笑,也像是在难过。
他点了点头。
“知道了。”
这三个字,他说的很轻,落在他心里,却很重。
秦迪依旧买的周一早上回C市的机票。
周末晚上,他收拾好东西,和漆墨站在yá-ng台上抽烟。
漆墨不知怎地就问了:“你昨晚打电话那个人?”
“听到了?”秦迪先是有些讶异地看向身侧的漆墨,随即他笑了笑,摸了摸自己心口,“嗯,这里有那么一个人。”
漆墨点了点头。
“漆墨。”
“嗯?”
秦迪想了想:“那个人,是个男孩儿。”
漆墨抖了抖烟灰:“嗯。”
秦迪把烟叼嘴上,伸了个懒腰。
“淡定得让我觉得有些冷漠啊。”
漆墨把烟头杵进烟灰缸:“我去睡了。”
秦迪:“这么早?”
“活着”,漆墨吸了一口冷空气,“总要睡觉。”
漆墨有时想,生活留给自己真正的时间,其实不算多。
要想掌控自己的人生,首先得对规则妥协。
他对以后的生活,还有其他的追求,所以他需要学习,需要上课。
情绪难以自控的时候,身体机能却很诚实。
繁重的学业,需要他吃饭,需要他睡觉,强撑的r.ì子以疲乏的状态告终。
两点一线的单调r.ì子总是过得很快。
U市的冬天悄无声息地来临了,街边梧桐树的枝桠上零星还有些顽强的叶子,矗立在街道上,抬头透过那些光秃秃的枝桠,看到的天空,也是孤寂的。
期中考结束了三周,期末考试的倒计时就已经贴在了教室前面的公告栏上。
最近各科都在赶课时,作业越来越多,小测小考也不少,隋悠和漆墨约好的烤r_ou_也一直没时间去吃。
这段时间,漆墨的胃口虽没完全恢复,但也算能吃下东西了。
食堂的红烧排骨里依旧有很多胡萝卜,隋悠已经不会往漆墨盘里夹了,但漆墨自己会自己主动夹过来。
隋悠笑着问他:“是不是我以后都可以不吃了。”
漆墨:“这段时间而已。”
秋去冬来,短短几周时间,季节变了,很多事的冲击也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