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媳妇在一旁表面是劝阻,实际是帮腔,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他们夫妻的声音不由分说地灌入她的耳膜,震得她的大脑嗡嗡作响。
她浑身颤抖,再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着骂了一句“滚!”眼泪就簌簌地跟着流了下来。
她看见江思行又瞪起了眼睛,像要继续跟她争吵,心里忽然涌上一阵极度疲惫的灰心,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黑,就这么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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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是不是、没有考完试就走了啊?”纪明越问道。
“嗯。”林风低声答道,“把我妈送到医院之后,他们就给我打电话了。正好那时候我怕出什么事,在考场里也一直开着手机震动,放在包里。后来手机响了我要去接,监考老师说,要么手机上j_iao,要么这科成绩作废,我就直接出来了,打车去的医院。”
纪明越踟躇一下,问:“你、你妈妈现在情况还好吗?”
“她还在抢救。”林风说完这句,两人都沉默了。
好一会儿,纪明越才说:“你在哪个医院?我可以去找你吗?”
“我……”林风似乎是下意识就要回答,顿了片刻,改口道,“算了,你不要来,这里太乱了,别影响你考试。”
“我考不考也就那样……”纪明越道,“你吃饭了吗?我能给你带点吃的过去吗?”
“不用,我现在也吃不下。”林风道,“我现在得回去,你别想我的事了,我没事。你回家好好洗个澡、睡一觉,别白复习了那么久。”
“我……”
“挂了,听话,啊。”
“……”
纪明越把手机放到膝盖上,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通话已结束”怔怔出神。
蝴蝶翅膀又扇动了。
他对于江曼云的病情,一直了解得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她在林风父亲出事时病倒过一次,做了手术,在林风高二时又病情复发,林风就是在这一次卖掉了自家的房子。
他不知道这一次江曼云病倒,是前世就有的c-h-ā曲、并不严重所以没造成太大影响;还是本应该发生在林风高二的那次复发,提前到现在发生了。
如果是那一次……手术后的复发,比第一次病倒更加来势汹涌,纪明越记得,江曼云打从那次入院之后……就再没有从医院出来过。
“明越,蛋糕。”陈司机就近随便吃了饭回来,打开车门上车,把一小盒j.īng_致的慕斯蛋糕放到后座,“你接到电话了吗?咱们接下来去哪?”
“接到了。”纪明越垂眸想了片刻,说道,“不过咱们不急着走……我先给我爸爸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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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不是我们不想帮你。”林风的舅妈名叫崔慧,她生得r_ou_长脸、吊梢眼,眉毛画得细细的,看人都是自上往下,从富态里透出一丝刻薄。
她不到一米六的个头,此刻便单手叉腰站在坐着的林风面前,试图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你舅舅最近要升官啦,你还没出社会,你不懂,走动疏通起来、那钱都不算钱,就跟流水一样的花呀!”
“你舅舅在这上面磨了十来年了,好不容易有机会了,你说他能放弃得了吗?”林风一抬头,崔慧发现他坐着居然都能和自己平视,顿时心里不大爽快,扭了扭身子道,“你还太小,做人得往长远了看,你舅舅只要过了这一关,将来就是领导了,领导还有什么办不成的吗?”
林风在心底微微一哂:江思行所谓的“高升”,其实就是在机关里熬了十几年,终于从一个普通科员要熬上副科长了,这“领导”还没当上,领导的派头倒是先出来了。
“大姐毕竟是大姐,该出钱的地方我们肯定不会含糊,像刚才送大姐来抢救的时候,叫我们j_iao挂号费,我毫不犹豫就去j_iao了!”崔慧说得理直气壮,因为她真是这么想的,“再j_iao别的就太多了,我们也有自己的难处,负担不起啊……”
“你哥最近也要结婚了,女方非得买房子,不买就不结婚,你说说,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吗?”崔慧愤愤唾了一口,显然对这个儿媳妇也很不满意。
她和江思行有个儿子,他们结婚早,这儿子比林风还大两岁,不过林风今年才十六,他儿子再怎么也到不了法定结婚年龄。
“他不是没到年龄吗,怎么结婚?”
“那女的怀孕了,能怎么办?就先把婚礼办了,等年龄到了再补呗。”崔慧道,“她家仗着肚子里有个儿子,彩礼要得贪得不行……你看看,我们都苦成这样了,还碰见什么好事都想着你们,结果大姐一点也不领情——”她绘声绘色地学着江曼云当时的语气,夸张地瞪圆了眼睛,“还叫我们‘滚’!”
他们没坦白对林风说江曼云是怎么倒下的,只说“和她商量了几句,她突然激动起来,然后就晕了”,但林风以他们一贯的作为,自己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心中雪亮,但因为一心忧虑江曼云的病情,面对舅舅夫妻的喋喋不休,只当是苍蝇乱舞,懒得理会。直到现在,崔慧为了洗脱自己,竟然丑化江曼云,把她描述成一个不可理喻的形象,林风霎时心从火起,霍然起身,冷冷说了一句:“她说得没错,你们就应该滚。”
他站起身来,足足比崔慧高一个头,崔慧被他身上的压迫力吓得后退一步,刚好这时候江思行抽完了烟,从转角出来,正巧听到这一句,立刻瞪眼道:“林风,怎么跟你舅妈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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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明越赶到医院时,林风和那对夫妻正处在剑拔弩张的状态下。
其实说剑拔弩张倒也不确切,林风显然懒得理会他们,抱臂靠墙站着,视线一眨不眨,始终凝望着抢救室的大门。
而崔慧是最先被骂的,这会儿反倒扯着江思行,口中嘀嘀咕咕,时不时冲林风身上挤挤眼睛,示意想要的东西没到手,他们还得忍一忍。
“林风!”纪明越才不管他们,直接叫了林风的名字。
林风回头看到他,眉头先是一松,而后又皱了起来,等纪明越走到他身前,才低声说:“不是让你不要来了么?”上下打量纪明越一遍,“没带口罩?”
“没,我没事,我爸转院回来以后,我经常去看他,现在都闻习惯了。”纪明越摇摇头,晃了下手里的蛋糕,“吃饭了吗?路上随便买的,你垫两口也行。”
“不了。”林风这会儿实在是没胃口,他本来站了很久了,还没觉得有什么,看见纪明越一路拎着蛋糕过来,手指都被勒得微微泛红,当即说,“你坐下,把蛋糕放那儿吧,我想起来再吃。”
崔慧见来了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觉得是林风的同学,并没有放在心上,和江思行两人商量妥当,夫妻俩便挨着林风他们坐了下来。
“林风,刚才你舅妈也是有点激动了。”江思行开口道,“你不该跟她那么说话,她毕竟是你的长辈,说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你跟她赔个不是,咱们……”
林风正专注听纪明越说话,闻言还没说什么,纪明越先冷笑一声,对林风道:“我听说有些人仗着自己多活了几年,不管干什么、哪怕他朝你吐口口水,都能说成是为你好,林风,你说这种人厉不厉害?”
江思行的脸顿时涨红了,林风倒是笑了下,说:“厉害。”
纪明越说话的对象是林风,眼睛也自始自终瞅着林风,江思行不好发作也不好反击,只能不断在心里默念房子要紧,不好把关系弄得太僵,忍了又忍才道:“林风,你懂事点,我姐她身体这样,将来咱们需要互相照顾、帮忙的时候还多着。哪怕以后再做手术,要签字什么的时候,你一个未成年人,都没资格往上写你的名字……”
所以还不是得靠我们?尽管被崔慧告诫再三,江思行脸上也不禁露出得意之色。
“我听说入院的时候,可以让病人签一个委托授权书啊?”纪明越对着林风,又开始了他的“听说”,“没说非得有血缘关系的亲属吧?亲戚里也有狼心狗肺的,有良心的成年人可是满大街跑。”
他还故意给“狼心狗肺”四个字加了重音。
“这位……”江思行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忍无可忍道,“我跟林风谈的是我们的家事,你有什么资格……”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资格?”纪明越终于转过脸来,朝江思行说话了。
江思行才发现这个少年长得非常好看,不光是好看,一挑眉看人的时候,几乎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优越。
纪明越冲他挑了挑嘴角,说道:“你又怎么知道林风的家事,不是我的家事?”
第40章 那声哥哥叫得还挺好听
纪明越的话冲击x_ing太强, 以至于话音一落, 几个人的目光几乎同时聚焦到了他身上。
江思行愕然一瞬, 不敢置信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继承了江家的好基因,生得大眼睛高鼻梁,长相和江曼云、甚至林风都有三分肖似。但因为中年肥胖, 西装衬衫下腆着明显的肚子,这会儿由于激动、眼睛瞪大,以纪明越的距离, 更能看清他浑浊泛着黄丝的眼球, 还有呼哧呼哧翕动着的鼻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