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六是个不喜欢给自己添麻烦的人,既然花梁想要一个听话的狗,那他就乖乖听话,等张家的危机解决,他再抽身出来就行了。
但是现在才一天,容六就觉得自己有些忍受不了这个人了,他在房门处跟人对峙,趴在床上的人眯眯眼坦诚地承认,“不知道。”
然后一个转折,“就是不想吃,换掉,我要吃你做的东西。”
容六端着餐盘地手默默用力,不锈钢的餐盘不动声色地被捏变了形,古人云,以柔克刚,他比常人柔软地双手,也比常人拥有更大的力量,而这股力量,现在浪费在了跟一个病人置气上。
容六点点头,说:“好。”
他说着捏着餐盘转身走出他的房间,听见花梁还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要你亲手做的。”
容六没有什么表示,走下楼梯,楼下客厅的沙发边上趴着一只狗,是一条狼青,两岁左右的样子,他走过去,把手里被捏变形了的餐盘端到狗跟前放下。
餐盘里的都是素食,花梁是病人,不能吃油腻的东西,这份营养餐,是营养师特意为他准备的,可惜人家不领情。
狗看到有人来给自己送饭,高兴的摇着尾巴凑过去,嗅了嗅又转回去趴下,发出了两声“呜呜”的声音。
难怪他不吃呢,容六想,连狗都不吃啊。
他没管那份“狗不理”的营养餐,站起来走进厨房,系上围裙,从冰箱里找出一点现成的材料,就地取材,开始做饭。
容六是会做饭的,他很早就学会了,所以很多时候,他还是会觉得自己是更羡慕张小可那样的生活,虽然同样有很多无奈,但至少还有人照顾,不,不是有时候,他想,其实是一直吧。
作为一名医生,容六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或者说还差很多,实际上他并不知道该怎么照顾病人,也不知道病人应该吃什么样的东西,他把冰箱里能找到的东西都弄了出来,再加上一些大米,煮了一碗看上去一应俱全的菜粥。
差不多了。
他端着那碗菜粥,又进了病人的房间,病人还保持着趴着的姿势,正用一只手百无聊赖地划拉着iPad,他把粥端过去,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吃吧,我——亲手做的。”
花梁挑起一只眼皮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哼唧了一声,慢吞吞地坐起来,右手还拿着那部ipad,左手在上面划拉了两下,瞥着他吐出两个字:“喂我。”
他没有提出异议,上前了半步,拿起勺子在碗里搅了搅,然后舀起一勺送到花梁嘴边上,他对着勺子上的粥吹了两口凉气,然后张嘴吃进去。
容六从来没有喂过小孩子吃饭,跟他一般大的大人就更别说了,花梁从来没有被人喂过吃饭,长这么大后,就更别说了,但是这两个新手却配合的恰到好处,这大概就是聪明人之间的相处,容六想、花梁想。
吃了半碗,容六再舀起一勺时,花梁摇摇头,示意他不吃了,目光却盯着手里的平板,平板上被一页页划过的是一些人的资料,容六无意间目光落在上面,看见了三个字,是人的名字——
叫“赵元邱”。
花梁是在思考自己要怎么帮助张家,帮助张小可,因为知道他在做这件事,所以容六容忍了喂他吃饭这种要求。
他放下勺子,刚想把饭碗端出去,不在这里打扰他想办法,花梁就开口叫住了他,他收住脚步一回头。
花梁的眼睛已经从平板中抬起来,对他望着,他说:“他是怎么做到的?那只小狮子。”
容六不知道他说的是那件事,本能地露出了一个狐疑的表情,花梁接着说:“一头未成年小狮子,连自己的领地都没有,却能让你们这些小狼狗服服帖帖地跟他身后,你、你们,你们是觉得他能从口中夺食,还是有一天能把他撕碎、咬烂、吃到肚子里去?”
他说到这里,容六就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口中的“你们”指得应该是自己和小爷手下的那些人,啊对了,还有那个被小爷称为“爷”的男人。
他没有回答他的话,他不是个喜欢给自己添麻烦的人,现在跟他解释,就是在给自己添麻烦。
花梁不会明白自己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即便他明白了自己,他也不会明白别人,他沉默的跟他对视,直到花梁重新低下头,把自己的目光落回到iPad上。
他继续说:“真嫉妒他啊,那时候的我,那时候的花家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这么多又忠心又聪明的小狼狗,我怎么没那么好的运气养在身边呢?”
孩子气的口气,掩饰不了他话语中真实的感情,容六想,这就是他的内心真实的想法,但他只能感到抱歉,十八岁的花梁经历过什么,跟他没有关系,而那些已经经历过的事……
容六突然开始有些感兴趣,花家在花梁十八岁的时候,究竟发生过什么?一个看似孩子气的当家,又是什么样的家族能培养的出来的?
花梁的城府,究竟有多深呢?
第5章 别的医生也许会
容六很想花点时间去调查调查,之后他也真的去做了这件事,但是现在还不行,他没有回应花梁的话,端着吃了一半的菜粥走出了病人的房间,走出去的时候,听见后面追出了花梁的声音,他说:“你做的挺难吃的。”
容六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但是个波澜不惊的人,他没有理会病人的话,默默走下楼,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本来准备把东西放进厨房,想了想,又走到趴在沙发边的狗面前,把碗放在狗面前。
这只狼青很聪明,有了之前营养餐的教训,这次它没有因为有人来给它送饭而兴奋,等到容六把碗推到他嘴边,狼青才伸着鼻子闻了闻,然后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还不错啊。容六心想,狗都吃了呢。
“小狼狗。”他想着正准备站起来,就听见花梁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他本能地回头去看他,那只狼青就突然窜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了楼梯上,对着花梁直摇尾巴,花梁倚在楼梯扶手上,居高临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弯腰伸手摸了摸狗脑袋,然后走下楼梯,从他身边掠过去,在沙发上坐下。
容六冷静地看着他坐下,从茶几的夹层中间抽出一台笔记本,他本想说,病人就应该好好休息,话到嘴边又被压了回去,他不想管那么多。
“你去刷锅。”花梁翻开笔记本,找了一部电影开始播放,电影中字的画面出现时,他头也不抬地下了个命令。
容六觉得有些不爽,就算是在张家,他也是被作为医生培养的,到了花梁手下,俨然成了保姆,不过既然答应了他,他也不会让自己食言,他没什么表示,转身进了厨房,花梁让他来刷锅是对的,煮粥的时候水放少了,锅底被烧糊了,他本来想把锅扔了,反正花大老板不缺钱。
他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地翻找了一通都没找到洗洁精和刷锅的工具,他本想问问花梁,想了想,估计他也不会知道,于是决定出去买一点回来。
他解下围裙,走出厨房,从桌子上拿走了花梁的车钥匙,然后打开门。
“我晚上要吃牛排。”花梁似乎觉得他是要出去买菜,眼睛还没离开电脑屏幕,高声喊了一句。
他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有一种养了一个“啃老”儿子的感觉,他扶着门框摇了摇头,然后带上门走出去。
这个别墅应该是花梁的私宅,这么大的房子里,除了他们俩一个人都没有,他上了花梁的车之后,突然有点担心,冰箱里的那些食物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放在一起煮也不知道有没有问题,如果回来的时候花梁食物中毒死了怎么办?
这条道上的人,没有那么干净的,容六觉得,自己跟那些人的不同之处就在于,自己手上没有人命,是干净的,如果花梁死了,他就得背上一条人命。
虽然他并不怕杀人,俗话说没吃过猪r_ou_还没见过猪跑吗?
这么多年来,身为道上声名远扬的千机手“六儿爷”,他也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只是没有自己亲自cao过到,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自己cao刀,而且别人就算了,花梁的命可值钱了。
他这么想着,想着想着,突然觉得这想法有点可笑。
他开了一个小时的车去采购,其实有近点的地方,但是他不想这么快回去,他在就远的超市里买了一大堆可以用来填充冰箱的东西,有蔬菜、水果,还有花梁要吃的牛排,等驱车回到西环别墅的时候,才发现他忘了买洗洁精和刷锅的工具。
他把车停进车库里,提着那些东西进屋里,心想,回头还是把那个锅给扔了吧。
如他所料,之前的想法的确是杞人忧天,花梁并没有食物中毒,他开门进去时候,花梁正合上笔记本,伸了个懒腰,看到他走进来,眯眯眼对他招了一下手,喊:“小狼狗,过来。”
容六几乎差点没把手里的东西朝他脑袋上砸过去,还好没有,因为下一秒,那条原本应该待在屋里的狼青从他腿旁边挤进去,一下窜到沙发跟前,扑到花梁身上,花梁张开双手接住那只狗,倒在沙发上跟它玩了起来。
真是在叫狗啊,容六无视了沙发上的人和狗,提着东西走进厨房里,把采购回来的东西分类,然后洗了点水果,听着花梁和狗在外面嗷嗷地叫,心里很纳闷,短短一天的相处,他就觉得,花梁不像个适合做当家人的人,花家的家业,究竟是靠谁撑起来的?
他的问题还没想出答案,就听见花梁在外面叫他“医生”,他不厌烦地皱了一下眉头,一用力,捏烂了手里的Cao莓,然后洗洗手,走出去冷眼盯着不安分的病人。
狗伸着舌头趴在沙发底下,花梁趴在沙发上,露出满脸痛苦的表情,仰头对他看着,“医生,伤口好像又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