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出书版)第四部 作者:风弄【完结】(29)

2019-02-09  作者|标签:风弄

咏临把脸探到窗边,隔着铁栅感觉一下外面的温度,缩回来道:“我都懊悔今天的大太阳了,雪化了天更冷,这里没有地龙火炉,真折腾人的。哥哥,我们把褥子堆一处睡,两人挤着取暖,免得冻病了。”

把所有被褥都搬一张木床上,笨手笨脚的铺好。

咏善没说什么,脱了靴子。

他们仓促被关,没上面人关照,牢房里也没预备别的衣裳,两兄弟和衣躺下,随便把被子盖在身上。

两人并肩,手脚伸得直直,仰天躺着。

说是睡,其实一丝睡意也无。

很久,咏临发出一点声音。

“哥哥。”

“嗯?还没睡?”

“睡不着。”咏临睁开眼,直勾勾看着头顶上难看的牢房顶,低声道:“越想睡,越满脑子东西。我一会儿想起在淑妃宫里母亲给我准备莲子百合汤水,一会儿想起我们三个在太子殿下棋,那光景多好,咏……他和你下棋输了,还欠了你一幅字,那时候,我们兄弟多好……”

咏善没作声。

他闭着眼睛,让黑暗慢慢浸润自己,仿佛想让自己轻轻地,轻轻地从这片混浊中浮起来。

“睡吧,弟弟,睡吧。”咏善深深吸了一口气,柔和地道:=坦只是一场噩梦,等你醒了,就什么都变回原样了。你要……沉住气。”

他在被子底下,把手伸过去,握住身边的咏临的手。

咏临同样紧紧地握住了他的。

从没有一刻,咏善觉得他和这孪生弟弟如此血肉相连。

这一剎,他由衷感激淑妃,感激她赋予了自己一个生命中的奇迹,让他早在腹中被孕育,只是茫茫中一点粉尘时,就拥有了一个永远:水远和自己血肉相连的兄弟。

不敢相信,自己曾经如此嫉妒他,憎恨他。

不敢,相信。

第二天一早,牢房门下锁的声音响起。

咏临一听声响,早就一个猛子坐起来。咏善却还静静躺着闭目养神,孟奇领着几个差役进来后,才缓缓坐起来,定了定神,从容问道:是要提审?”

孟奇道:“是。”

咏善下床蹬靴,长身而起,慢条斯理地整理了衣服上的褶皱,对孟奇道:“取些清水来,我要洗把脸。”顿了顿,温和地道:“不能给清水,从外面地上取点残雪也行。”

孟奇暗暗诧异。

偌大朝廷,每年被关入内惩院的落难皇族贵戚多了,平日威风八面,跺一跺脚都能教地面震两下,可谁进来不是满心惶恐,或落魄失魂,颤栗求饶,或色厉内荏,喝吼怒骂,失态是常见事。

只有这位被关进内惩院的太子殿下,才十六岁的年纪,竟能宠辱不惊,安然处之,真教人不能不服。

身上这股冷锐犀利又不失高贵的逼人气势,是别的皇子身上难以看到的。

“殿下虽然关了进来,毕竟是皇子,我们怎敢连清水都不供?是小的疏忽了。”孟奇不卑不亢道:“小的这就叫人去取。”

回头吩咐一个差役,“呆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取水过来?还有干净的白巾,水要热的,快!”

差役拔脚跑着去了,不一会儿捧着一盆热水过来,肩上搭着两块干净白巾,因为自己两只手不够使,还多叫了一个同僚在后面帮忙拿漱口之物。

孟奇他们在一旁等着。

看咏善和咏临他们洗脸漱口,弄得清爽了,孟奇才又过来, “雨位殿下既然梳洗过了,请移步。”

咏善点点头,和咏临一起在孟奇等人的押送下走出牢房。

咏善对这里并不陌生,跟在孟奇后面拐过右面,心里已经明白对自己的审问设在了内惩院的审讯厅。

要到达那里,必须穿过一条漆黑信道。

当日咏棋被押回京城,关入内惩院接受审问,就是经过这段长长的令人压抑的通道到达审讯厅,见到了在里面早就等待着他的咏善。

咏棋当时的心情,会和自己一样吗?

咏善稳稳地往里面走着,思潮起伏,不胜晞嘘。

那个背着他偷了书信,还把信烧掉的人,那个到最后终于把他弄进内惩院,自己却急得吐血,把床单染出一片沭目惊心殷红的人,现在到底怎样了?

太医看过了?

药方是怎么写的?

到了此刻,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咏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想,去感觉,去思念。

他该生气,或者怨恨,至少也应该像咏临那样,迷惑不解,抓着咏棋问一句你为什么这样做?你恨我吗?

可自己却一点想这样做的意思也没有。

对于咏棋的所作所为,咏善根本抽不出心思问为什么,问恨不恨。

他竟觉得理所当然。

他早知道的。

淑妃早就提醒过,这哥哥会在他脚跟上割一刀。

他挨这一刀,罪有应得。

咏临认为应该恨咏棋,是咏棋把他害到了这个境地。

他不恨。

咏善很清楚,把自己害到这个境地的,只是自己。

他只担心咏棋。

那个哥哥,没了他在身边照顾,是不是会……不快活?

“咏善、咏临带到。”

前面的禀报拔高了声调传进耳膜。

咏善把脑里纠缠的念头强行赶走,抬起头,看着通道尽头映在白墙上霍动的火光影子,昂然大步走去。

跨进审讯厅,锐利双目左右一扫,厅中事物尽收眼底。

还是老样子,烧得火红火红的大铁炉,墙上挂着令人瞻颤心惊的各种刑具,正前方上一个阶,摆着案桌座椅,那是审问人坐的地方。

唯一不同的,只是从前坐在那里的高高在上的审问人,今天成了站在下面被审的,新的审问人换了……

“哥哥好气色,在内惩院关了一个晚上,神采飞扬,精神不减。”咏升高坐在上面,冷笑讥讽。

真是岂有此理!

他昨晚在父皇面前忙前忙后,百般小心奉承,终于让父皇点头,传旨命他专审咏善一案,让他兴奋了一个晚上,转辗反侧无法入睡,今天一早就抱着圣旨,赶过来内惩院打算棒打落水狗,一棒子把这个阻碍他登上太子位的咏善给打发掉。

不料,犯人比主审官的架子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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