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大明星复仇案,当年被轻贱的私生子在法治社会大概没有拿起刀杀人的必要,但是拿起舆论的武器也足够那些大家贵族头疼一阵子了,特别是在如今这个严查严管,严防死守的形势下,行差踏错的结果可以很小,也可以很大。
周闻谨越想越不安,联系了贺西漳许多次,都被他以忙或者正在工作等理由轻描淡写地打发了。越想越不安心的最后,周闻谨偷偷跟范缪联系,确认了贺西漳回了A市以后,干脆直接找上门去。——范缪虽然对他还是不怎么热情,至少是可以正常对答了。
周闻谨本以为要等贺西漳一阵子才能堵到他,谁想到在贺西漳家别墅楼前就看到了青年的身影。寒冷的天气里,青年穿着一件黑色套头毛衣站在风中,冷风撩起他的额发,他冷冷地看着某处,不知在想什么。
周闻谨正想着怎么样打一个热情点的招呼,好让贺西漳转移一下注意力,结果刚举起手跑了两步喊了声“喂”,就赫然看到了刚才因为绿化阻挡没看到的黑色豪车。几个穿黑西装的高大男人从车里正好下来,周闻谨脑袋“嗡”的一声,直觉是曾家派人来揍贺西漳了,大喝一声就冲了过去。
贺西漳显然没料到周闻谨会这个时候出现,也就疏于防范被他闯了过来。周闻谨两手张开,拦在贺西漳跟前,像只护着崽子的大j-i那样冷冷看着那几个一看就是练家子的陌生人,说 :“你们想干嘛,我已经打过报警电话了。”
为首的男人生得很高大,长相其实不是很出色,却有种莫名的硬朗,他看了周闻谨一眼,随后便看向贺西漳:“就是他吗?”
贺西漳抿着嘴,一把将周闻谨拉到自己身后:“不是我做的。”
男人微微掀了掀嘴角:“这我可不知道。”
贺西漳说:“我没这个必要!”
男人说:“我不知道,我只是来带句话的,话已经带到了,再见。”
贺西漳愤怒地咬紧了牙关,周闻谨甚至听到了他牙齿挤压发出的“咯吱咯吱”声。
贺西漳:“不是我!”
“容昌河,你听到没有,不是我!”贺西漳吼了一声,但是那男人只是背对着他走远了,身姿笔挺得仿佛在走军步。
“大西……”
贺西漳疲累地摇了摇手:“没事,我没事。”他说,居然还能挤出一点笑,“一点小事情而已。”
周闻谨陪着贺西漳进屋安慰了他半天,什么话都说尽了,贺西漳的状态还是不佳,看起来他什么事都没有,还表现出成竹在胸的样子,可周闻谨觉得事态可能非常严重。
刚才那是曾家的人吗,他们来警告贺西漳?他们都说了什么?贺西漳会被报复吗?会被怎么报复?周闻谨不知道,想象不出。总不能连普通老百姓都当不了吧?
周闻谨不放心贺西漳,陪了他一晚上,两人第一次睡在一张床上,却什么也没发生,就连拥抱都没有。周闻谨伸出手覆在贺西漳的手背上,贺西漳反握了他一下,在黑暗中笑出一口牙:“没事啦,晚安。”周闻谨却知道,贺西漳的手心里全是汗。
一晚上,贺西漳翻来覆去都没睡着,周闻谨也被折腾得睡不着。
第二天周闻谨还有工作,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走了,一大早,他叮嘱了贺西漳半天,最后还给范缪发了好些消息才心神不宁地走了。
或许是生活中的意外已经足够多了,周闻谨把自己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贺西漳身上,所以当回到自己家楼下,看到某张熟悉却久违的脸时,心情竟然一点也没有波动。
哦,来了啊,周闻谨想。
伍希然手里拖着个小小的女孩儿,怯生生地对周闻谨鞠了一躬:“周老师,您好。”
第91章 风水轮转
“坐。”周闻谨一面找东找西,一面头也不回地叮嘱伍希然母女落座。“不好意思,家里乱七八糟的,都没什么能招待你们,不然你们坐一会儿,我去路口便利店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不用了周老师,我说几句话就走。”
周闻谨拿起外套:“那怎么行,小孩子来了,连点糖果都没有。”
周闻谨的屋子里堆满了大箱子小箱子,家具都已经用布包起来了,只剩下了一点儿生活用具还摆在外面,却也是随行装,一看就是要走的样子。
伍希然说:“真的不用了,周老师,就几句话的时间。”
看着伍希然坚定的眼神,周闻谨才慢慢地把外套放下了:“好、好,不买了。”他说,“至少给你们倒杯水喝。一次x_ing杯子……我想想……”周闻谨跨过来,跨过去,从一堆打好包的箱子里翻出了一个塑料袋,里头装着一摞一次x_ing杯子:“有了!”
伍希然环视四周:“周老师,您要搬家吗?”
周闻谨的手停了停,随后苦笑着转过脸来:“你别喊我周老师了,不习惯。”七年前,伍希然喊周闻谨小周或者闻谨,七年以后,她却恭恭敬敬地喊周闻谨“老师”。
周闻谨也顺着伍希然的目光看了看周围,像是怕冷场似的刻意解释道:“是啊,最近正要搬家。老邵……哦,就是我在朵丽姆的经纪人非要给我换个屋子住,说这里不安全,我明明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
伍希然说:“应该的,今时不同往日,我看到了网上关于您的消息,我很高兴。”
周闻谨:“哎,哪里哪里,那都是他们的谬赞。”
伍希然说:“当年的事,我一直很愧疚。”
她这么直别别的一句话,像是一把无名的强大武器,瞬间就将周闻谨试图堆砌起来的一切伪装和掩体全部炸了个一干二净,围墙轰然倒塌,七年的时光在两个当事人面前从未流转也从未消逝,他们今天面对面地站着,就像是在弥补七年前那场一个人的不告而别。
“对不起,周老师,”伍希然认认真真地说道,“七年前我不该在您为我出声应援的时候,做个落跑的胆小鬼,更不应当在您被大众拱上风口浪尖的时候,让自己消失在公众视线中。我知道您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冤枉,我一直……”伍希然似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我一直,良心不安。”
伍希然的女儿乖巧地站在一边,小女孩穿一身玫瑰红的羽绒服,眉目清秀端庄,与她母亲一般的漂亮却比她母亲的气质更正气,唯一遗憾的是,小女孩的脸色很苍白,而且身体胖嘟嘟的,好像有点水肿。
伍希然说:“这些年来,我无论在什么地方,白天、黑夜,只要一空下来就总是忍不住想起当年的事,想起您。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于事无补,可是这些话存在我心里太久太久了。”
周闻谨看着伍希然,终于叹了口气,慢慢地坐下身来。
“我很生气的。”周闻谨说,“你当年不辞而别,我很生气,我没那么伟大的,你那么做,我真的很生气。”周闻谨干巴巴地说着,翻来覆去也只有“生气”两个字而已。其实他记得,当初伍希然掀起狂风大浪又突然失踪以后,他的第一反应并非“生气”,要说的话,大概是……荒唐?他觉得整件事,伍希然这个人、许天衍这个人,所有加诸于他的风言风语都很荒唐。所以那个时候,在言论压力最大的时候,他反而没有那么强烈的精神压力,也没有崩溃。有的时候,周闻谨甚至会翻看那些网络上对他的评价,回个赞或是在心里骂个娘。
一直到整件事渐渐平息下来了,人们有了新的热点,不再盯着他一个人了,他才慢慢的、慢慢的感觉到了自己身体里面那种仿佛钝刀子割r_ou_一般的痛楚。越想越疼,越疼越想,越想越想不明白,越想不明白就越疼上加疼。但那也不是生气,与其说是生气,莫若说是茫然和恐慌,是觉得自己这么久以来所遵循的为人处世原则,所塑造起来的三观仿佛都崩塌了般的恐慌,原来世界是这样的,成功的人是那样,而他,不过是个傻叉。
周闻谨确实也曾想过,如果有一天伍希然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会对她说什么、做什么。然而,他始终想不出来。伍希然有错吗?有的,她作为事件的中心,把他拖下了水,自己却抽身而退,害得他身败名裂,险些再也不能端起演员的饭碗,可是能说伍希然心地坏吗?恐怕不能。周闻谨知道了许天衍的出身之后便想,如果换成伍希然以外的另外任何一个普通女演员,遇到这样的事,或许最后也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一种解决方式。许天衍太强了!所以现在,周闻谨面对着伍希然这迟到七年的道歉,最后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只有这三个字——很生气。
伍希然看着周闻谨,忽然立起身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宝宝来。”伍希然将自己女儿一把按在地上,女孩子很乖巧,也跟着她妈妈跪在一处。
周闻谨愣了片刻,着急道:“你这是做什么,地上冷,快起来!”他伸手去拉伍希然,却被伍希然紧紧扣住了手腕。
“我曾经打过您的电话,就在《我是演员》结束后贺西漳在网上力挺您的时候……”伍希然飞快地说着,“我看到他力挺您,就想到您那时候力挺我,可是、可是您接了电话以后,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周闻谨脑海中有了似曾相识的记忆,他记得那时候他的确接到过一个莫名奇妙的电话,他这头说了话,那里却没有回复,他以为是恶作剧s_ao扰电话,便挂了机。
伍希然说:“当年我做错了太多,现在已经得到了报应。”她无限爱怜地看向自己的女儿,“我女儿,她得了白血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