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啊……”凌川咬着筷子说,“橘子熟了吗?”
这通电话没打多长时间,内容也很家常,江恺听着却觉得胸口闷得慌。
碗里的饭菜也仿佛没了味道。
他很想念爷爷。
很想听听爷爷的声音。
爷爷在世的时候,也在屋后种了许多果树。
如今,他走了,那些树大概都会和陶亮家阳台上的那些花一样枯死吧。
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很难受,那些埋藏在琐碎时光中的记忆,在身体里生了根发了芽,他没办法潇洒的忘记。
勉强扒了几口后,江恺放下筷子,礼貌x_ing地说了声谢谢。
众人的视线纷纷投向江恺,都感觉得到他情绪不太对,凌川嘴里的排骨掉在了桌上。
“这就吃饱了啊?”凌妈妈看了一眼他碗里动了一半的饭,“这么大个子就吃这么点儿啊?快多吃点儿啊,晚上肚子饿的。”
“不用了,谢谢。”江恺说。
“估计是刚来这边水土不服,”陶亮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起身跟了上去,“我过去看看哈,你们慢慢吃。”
“他看起来好像有点儿不太开心。”周玥祎说。
“我听亮子说他家里人去世了,刚从老家搬过来。”老妈说。
“那他还有别的亲人么?”凌川问。
“有的吧……”凌爸爸说,“亮子说是他一个朋友的儿子,我觉得他朋友心也是挺大的,让一小孩子单独住这儿。”
“朋友就是本人系列,也许就是陶叔叔的私生子。”周玥祎说。
凌川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赶紧把你的琼瑶苦情剧模式给关了吧。”
“亮子长得太磕碜,哪生的出这么标志的儿子。”老妈一本正经地说。
“背后这么说人家是不对滴,”老爸说,“虽然我也觉得亮子吧……长得不太好形容,有点像……树懒?”
“树懒很可爱呀,”周玥祎撞了撞凌川的胳膊,“诶,哥,周末我们一起去动物园玩吧。”
“到时候看吧,我很忙的。”凌川扬了扬眉毛。
“忙着逃课,忙着睡觉,忙着打游戏,”老妈接上了话茬就开始念叨,“成天脑子里也不知道装的什么玩意儿,我跟你说,现在学霸就住隔壁了,你有空好好跟人讨教讨教学习技巧,人家怎么就能上外国语,你怎么就不行呢?”
“我那是不惜的上。”凌川说。
“哎哟喂,你脸皮还能再厚点……”
江恺靠在阳台上,望着漆黑的夜空,只看得见淡淡的月光却不见星星的踪影。
不知道是天气的原因还是城里的空气污染太严重,感觉吸进肺里的都是一口口汽车尾气。
乡下就很少有看不见星星的时候,除非是下雨天。
月亮也要比城里的亮很多,大很多,如果在山上的话感觉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云层了,美得很。
这个地方他不喜欢。
很陌生,没有熟悉的味道,没有一点丁儿家的感觉。
家啊。
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概念,感觉爷爷一直都在,家也一直都在,不管走到哪里,总有一条可以回去的路。
可那些曾以为根深蒂固不会动摇的东西就这样嘭得一下消失了,一点反应的机会都不给他。
现在的身后,是一片黑暗。
他找不到可以回去的路,未来将怎样也都是未知数。
说迷茫,感觉又有点矫情了,但就是不踏实,浑身上下每一颗细胞都在叫嚣着。
不爽!难受!郁闷!
“惆怅啊……”在江恺身后沉默着站了半天的陶亮突然一嗓子,吓了他一跳。
江恺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没说话。
“想家了?”陶亮推开落地窗走上前去,侧着身子靠在阳台上。
“没,”江恺盯着楼下的路灯发愣,过了一会才说,“谢谢你让我住这。”
“不用谢,你爸给过房租了。”陶亮说。
江恺反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陶亮说的人是顾卫东。
太不习惯这个称谓了。
你爸。
我爸。
爸爸?
感觉都叫不出口,分明就是一个陌生人。
“你是内向不爱说话呢,还是不高兴呢?”陶亮叹了口气,从见面到现在,这孩子一直沉着脸,看起来就跟谁欠了他好几百万一样,“要是觉得一个人住不惯,可以叫你爸把你安排到学校宿舍去,热闹一些。”
“不用,一个人住挺好的。”江恺依旧是面无表情。
“还挺独立啊,要是换了我儿子,估计一天都撑不下去,到现在连个电饭煲都不会用呢。”陶亮说。
江恺想说,其实我也不会。
以前基本上都是爷爷做饭,厨艺还停留在蛋炒饭和煮泡面的水平上。
“还行吧。”江恺轻哼了一声,像是在笑。
“这儿的风景估计是比不上你老家,不过交通购物什么的都方便,出去就是车站,对门的我都打好招呼了,有什么不懂的不会的啊,直接问他们就行,不用害羞,他们家里人脾气都挺好的。”陶亮说。
“知道了。”江恺说。
“那行吧,”陶亮觉得这天聊得很累,“我先走了,你一个人注意安全,晚上睡觉记得检查下门窗,这边物业管理不严,闹过小偷。”
“好,”江恺点了点头,“谢谢叔。”
陶亮拍了拍江恺的肩膀,没再说话,这小孩看着聪明懂事又礼貌但就是脸上的表情冷的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陶亮走后,江恺还是一个人静默地站在阳台上,思绪飘得老远。
想家。
想爷爷。
想院子里头种的那棵橘子树。
突然从隔壁阳台传来了一阵笑声,借着客厅的光亮勉强能看清那两个人影就是凌川和他表妹。
“哥,快看那快看那!”
“我cao,牛逼啊!”
“哈哈哈,手机呢,快快快录下来!”
“客厅,你去拿。”
“你去。”
江恺略微有些好奇,低下头扫了一眼四周,看见花坛边上的两条狗。
一只卷毛泰迪正弓着背趴在一只比它体型大两倍的不知道什么狗的身上进行一项传宗接代的运动。
没过几秒那只大狗就坐了起来,小泰迪的两条前腿依旧搭在它的臀部上方,对着空气,跳电臀舞。
江恺扶了扶额,刚酝酿出来的一点儿孤单小心绪立马被震得七零八碎拼都拼不起来了。
隔壁那两二货的笑声跟浪花似的此起彼伏拍进他耳朵里,江恺别开视线,运了一口气,决定先回屋收拾东西。
去接他的时候顾卫东没有提前通知,当然,也不可能提前通知,他们互相都没有联系方式,所以导致走得相当匆忙,许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带上,这会有点儿口渴了才发现连保温杯都忘了拿。
他去厨房找了只一次x_ing杯子灌了点自来水喝。
陶亮把房间收拾得很干净,衣橱是空的,他把自己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放了进去,也就占了一半的空间。
床单和被套应该是新晒过,很蓬松,这点令他觉得很舒心。
陶亮这个人还是挺好的,只不过他算是顾卫东那边的人,很多事情他不可能跟陶亮说,比如想家,比如想回去,比如想赚钱,比如……等毕了业他就打算搬走。
他渴望真正的独立,主要就是不想跟顾卫东以及顾卫东的家庭扯上关系。
很烦。
就冲顾卫东到现在都还没有和家里人坦白他的身份就知道这事儿弄到最后不大战个三百回合是消停不下来的。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去破坏一个家庭的和谐生活,弄得乌烟瘴气的多不好。
这么一想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个行走的地雷,引爆自己,炸伤别人。
但愿在没引爆之前能离开吧。
乱七八糟想了一通之后东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虽然夜晚挺凉快的但身上还是出了点薄汗,江恺回卧室拿了条内裤就进了浴室。
热水器c-h-a头c-h-a着,上边贴有简单的使用说明。
他就喜欢这种总共加起来不超过五行的说明,一目了然。
调好温度以后他脱掉衣服站了进去,很惊喜的发现里面的沐浴液和洗发露都没有过期。
沐浴液还有大半瓶,他挤了一丢丢搓了搓,铺天盖地的都是椰n_ai味,还挺好闻的。
江恺倒了点洗发露搓着脑袋,隐隐约约听见了外头的门铃声。
人生最讨厌的事情莫过于洗澡被打断了。
头上还顶着泡沫,他没有理会继续搓着。
外面的门铃声持续不断地响着,越来越清晰,跟急着发电报似的一刻都不带停的,江恺听着有些烦躁。
人就是这样,明明觉得肯定不会有什么大事儿还是忍不住好奇。
江恺穿着内裤走出去的时候想,千万别是敲错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