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分别(四)
展昭与白锦堂同时抬起头来。
两人有志一同的看向不远处墙头上的人影。那人衣袂飘飘背光而立,一派高人风范,却又让人看不分明。
“前辈是?”第一次被叫白少侠的白锦堂觉得很是新奇。
却听身边的展昭欢呼了一声:“师父!”
师父?
那高人已经翩然站在两人面前,从高处而下却落地无声,可见轻功之高。
“小徒顽劣,这几日劳烦白少侠了。”那高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年龄,武功却很是不凡,他十分客气的抱拳对白锦堂一礼。
白锦堂自是忙道不敢,难得对一个人起了敬畏之心。
他心中奇怪对方为何会知道自己姓氏,但想想人家要寻找徒弟,自然已经打听清楚了小孩儿是被谁捡了去,也就没再问。
不一会展昭已被高人揽在怀里一顿揉搓查看。
见了着徒儿安然无恙甚至还被养胖了几分,高人才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
他想起方才听到的话,对面前的少年很有好感。高人向着白锦堂笑道:“我乃顾青竹,展昭的师父。”
“顾前辈久仰了。在下白锦堂。”
白锦堂总觉得,顾青竹这个名字很是耳熟。但他仔细搜刮了几遍记忆,也仍是模糊的印象,只得作罢。
他抬起头,便看见自家弟弟正站在客栈二楼的走廊处,看着这边。精致小巧的脸上毫无表情,但一双凤眸中的不舍却是清晰可见。
白锦堂对着弟弟招了招手:“玉堂,来,要跟展兄弟道别了。”
展昭闻言猛地回身,这才发现了白玉堂。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只是睁圆的猫儿一圈都是红的。
一步步走下台阶,白玉堂走到了展昭的身前。两个孩子默默对视了许久都没有说话,第一次经历的离别之情让相处时间算不上久的两人都很是无措。
“我家住金华,你随便问问哪个金华百姓,就能问到我家在哪里。下次见面,可不要再被我打的还不了手。”白玉堂抬起手,锤了锤展昭的胸膛,终于笑道:“展昭,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有缘再见。”
“定能再见的。”展昭只温和笑着,也不理白锦堂的调侃。他自是应下,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间。
十分想要扶额长叹的白锦堂:弟弟你这跟自报家门让人家上门找你有什么区别?还说什么有缘再见呢……
不过在这通讯极不发达的古时候,有些人一旦分别,就真的是此生难再见了。
白锦堂抬起头遥望北方。不知为何,对那个只相处了几日的人很是挂念。
庞统,明年今日,还望能得一见。
昨夜一场大雨,打落了无数桂花。
随着桂香的散去,白锦堂第三次站在临安城外,送别了展昭师徒二人。
白家兄弟端坐在马上,也不急着赶路,只慢慢向着金华方向走去。
过了许久,白锦堂才将马凑近了自家弟弟,他开口道:“玉堂,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y-in炽盛、求不得。与朋友暂别早晚还会重聚,你不必为此介怀。”
更何况,你与展昭日后还有不少的见面机会。
他这一路都想着如何宽慰劝解白玉堂,如何让一个孩子去学着接受生离死别。
白玉堂回头望了兄长一眼,又回转过头来看着前方的道路:“哥,我知道。”
他轻声道:“只要想见面,我跟小猫崽——展昭总能再见面,但死别……”白玉堂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几乎要被马蹄声掩盖过去,“而死别,就像我再也见不到爹了。”
此时的白锦堂,第一次觉得白玉堂如此少年老成,也第一次这么心疼自己的弟弟。
他的弟弟,虽然看起来是天生的冷心冷面,但其实内心的情感只是被他自己压抑住了。也难怪书中自己去世之后,白玉堂会将他四个结义哥哥视作至亲。
心中柔软一片的白锦堂听见自己的幼弟再次轻声说道:“哥,你什么时候信佛了?哪日要上少林出家记得提前通知我。”
白锦堂:“……”
他实在忍不住手痒,s_h_è 出一颗墨玉飞蝗石弹向了白玉堂的脑门。
却没想白玉堂突然一夹马腹,快马疾驰而去,躲过了那一颗石子。他轻笑道:“哥,快点!我想回家了!”
看着幼弟远去的背影,白锦堂心中哭笑不得。
他加了一鞭,歪歪扭扭的追了出去。
转瞬间日夜便过,秋去冬来银霜漫天,而松江府陷空岛卢家庄,却是被红绸铺了个便。
腊月初八,黄州闵家嫁女,松江卢家迎亲,卢家庄终于要迎来它的庄主夫人了。
这半个冬日里,卢方一直窝在庄中布置,再加上冬天阳光本就弱些,他一张整日里喜气洋洋的紫黑面庞也变得白净了许多。
十一月中,白锦堂果真就已带着幼弟和重礼来到卢家庄贺喜。
因着卢方没有兄弟亲族,便由白锦堂代替迎亲。白锦堂自然应下,将白玉堂放在卢家庄暂住,自己北上湖北而去。
这还是白玉堂自出生以来第一次与自家兄长分别这么久。
这日早上,韩彰陪着白玉堂走了一趟刀法。
他拍拍白玉堂的肩膀,发现这几个月来小孩儿长高了不少。
白玉堂收剑回鞘,下巴微抬:“我总要比大哥高些才是,不然怎么保护他。”
小孩儿的神情很是平淡,像是说着什么理所应当的话一样。他说完好似又想起了什么,小眉头便皱了起来:“大哥太低了,别说卢大哥韩二哥,庞大哥竟要比他高上一尺来。待大哥回来,还是要看着他好好吃东西的。”
一向神色淡漠的韩彰差点笑出声来,他实在不好跟这小小的孩子解释:你大哥还会长高许多的。而且庞统乃是北人,身高本就要比南人高些。
不过白锦堂挑食这件事倒是真的。
韩彰最后还是嘴角含笑的摸了摸白玉堂的脑袋:“好好习武,日后就靠你去保护你大哥了。”
他想了想又问道:“玉堂,想你大哥么?”
过了许久,白玉堂才回答他。
“想。”白玉堂摇了摇头,像是小大人一般的叹了口气,“但是以后想大哥的时候会更多,我得习惯。”
只要他知道大哥一直在,那么大哥是不是陪在他身边都没有关系。
待得腊月初八一早,新娘子的花轿嫁妆与迎亲的白锦堂恰恰好踩着及时踏进了卢家庄的主院。
一通热闹之后,贺喜的众人大醉酩酊,很是闹了一闹才放卢方去洞房见他的新娘。
冬日里的冷风吹过,白锦堂不自觉的抖了一抖。
他看着怀里已经熟睡了的、被打扮成善财童子的白玉堂,拿冰凉的脸颊贴了贴弟弟的脸。
不过半个月不见,这小子沉了许多啊。
又想起白日里韩彰转述的话,白锦堂心中酸酸涨涨的。他一把将怀中重了不少的小子抗在肩上,大步流星的走回客房。
大抵近日里自己想出门游历的心思被这死小子看出来了?
不过这死孩子居然学会装睡了,真是了不得了。
可惜眼珠子一直滴沥咕噜的转,把自己全部暴漏了。
白锦堂拍了拍肩头小孩儿的屁股。
真是个……招人心疼的死孩子。
第二十二章 分别(五)
正月初三拜过先人之后,白锦堂又一次带着白玉堂来到了陷空岛卢家庄。
这次迎出门来便不止是庄主卢方了。
一身水红色新衣的庄主夫人闵秀秀站在卢方身旁,含笑看着远来的白家兄弟二人。
“锦堂,玉堂。”
“卢大哥,卢大嫂。”四人在门口厮见之后便进了门去。
主宾分坐,卢方笑道:“今年你可跑不掉了,咱们兄弟可要不醉不归。”
往年里年头虽也走动,但因着当时白锦堂尚且年幼,卢方也不敢按着他多喝,自然很不尽兴。如今白锦堂身量已长,十五的年纪也不是个孩子了,当然再躲不过这一夜痛饮。
白锦堂也不推拒,只笑着看了眼闵秀秀:“我是无妨的,只怕大嫂不愿意。”
卢方扭过头去,正巧收到娇妻似笑非笑的眼神,忙赔上笑脸。
闵秀秀见他这模样也收回了眼神。她倒也不驳卢方的话,只转过身去逗弄白玉堂:“玉堂,晚上便跟大嫂睡吧,让你两个哥哥秉烛夜谈去。”
许是生病扎针时的记忆太过深刻,天不怕地不怕的白玉堂竟是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
白锦堂见状很是满意。他这个弟弟,到底还是还有人能够制住他。
如此一来将玉堂交托给大嫂他也便能放心了。
当夜,喝干了三坛好久的卢方与白锦堂坐在房顶,在冬日s-hi冷的寒风中有一句每一句的闲聊着。
“锦堂,你今年怎么想着过来?”
白锦堂低下头,把玩了一下手中精致的酒盏:“我爹去了,府中冷清非常,我怕玉堂触景生情,想着你这里热闹便来了。”他举杯与卢方一碰,调侃道,“怎么,可是小弟打扰了你和嫂子了?”
“臭小子,浑说什么!”卢方笑骂着一拳垂向白锦堂的胸口,又看了看他神色,到底讲心中的话问了出来,“说吧,到底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