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足下轻点,便跃上了另一侧的房顶。
白锦堂脚下移动的飞快,手上更是不停。他也不再用飞蝗石这种容易暴露身份的东西,只随手捡起房顶的瓦片,捏碎之后撒s_h_è 出去。
准头虽是不够,但总有几枚能阻碍侍卫冲过来的脚步。
黑夜里难以分辨方向,身后追着的侍卫也都身手不俗,白锦堂并没有多余的时间细看,几个腾转跳跃之后就来到一处富丽堂皇的院落。
追逐的侍卫似乎都被甩掉了,纷杂的声音都在很远的地方响着。
而这院中虽是灯火辉煌,却是毫无声息。
正院?
也不知是他好运还是背运,明明想要趁乱潜出王府,竟是歪打正着来了正地儿。
不去,就白来这一趟了。
白锦堂长眉微挑,便要跳进院中。
他一手握刀,一手撑着围墙,下跃的姿势却突然顿住。
手上一个使力,白锦堂微微抬着下巴,坐回了围墙上。
他的脖颈有点刺痛,黏黏腻腻的应该是出血了。
一直抬着的下巴很是酸累,他终于知道,傲慢的样子也不是好装的了。
可是现在,他又不得不如此动作。
脸上突然一凉,白锦堂敷面的黑布被扯了下来。
“这位小公子,不知来我王府有何贵干?”玉冠锦袍的青年一脸温和笑意的看着白锦堂。但他手中的剑却一点都不温柔。
反而散发出丝丝寒气,冰的白锦堂脖颈发凉。
白锦堂知道,他但凡有一句话说的不对,这柄剑便会立时戳穿他的喉咙。
是他托大了。
没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自己分心太过,竟是被人逼到身前都没有发现。
“怎么不说话?”青年笑的更温和了些,手中的利刃也更逼近了一分,“襄阳王名声极好,你还是第一个半夜三更闯进来的小贼。”
襄阳王名声极好?白锦堂眼珠一转,随便想了个注意。
“我不过听说襄阳王府中有当年诸葛八卦阵遗图,想借来一看……”白锦堂也不待对方问,便自报家门,“在下金华白锦堂,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青年寻思了一下,笑道:“金华白家?可是做海贸的那个白家?”
白锦堂应了声是。他推了推抵在脖子上的利刃,青年也随着他的劲收回了些。
“你拿什么证明?”
在青年的注视下,白锦堂摊开手掌,漏出掌心中静静躺着的石子儿:“这是我白家祖传的暗器,墨玉飞蝗石。”
他手腕一抖,就将飞蝗石弹s_h_è 出去。
青年的目光顺着飞蝗石的方向看去,青砖所筑的墙壁上透出一线光来。他一直温柔微笑的嘴角僵了僵:“白少侠,这屋子年初才修造好。”
白锦堂傻笑一下,试图蒙混过去。
青年收回了剑,对着虚无的空气挥了挥手:“你们都散了吧,让他们也别闹了。”
“是,世子。”十分整齐的回应不知从哪里传来,让白锦堂心中一惊。
他完全没有发现这些人的存在。如果方才白锦堂反抗的话,大概不止喉头会多上一个血窟窿了。
这些隐在暗处的人,武功要比外面没头鸟一样乱撞的侍卫要高上许多。
他甚至连留个全尸的把握都没有。
“世子?”白锦堂尽力掩饰住自己的表情,而星光暗淡的黑夜也帮助了他。
“襄阳王世子。”青年——襄阳王世子赵航笑着回答了白锦堂,顺便又回了他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王府中有诸葛八卦阵遗图的?”
随口胡诌的白锦堂:“……”
难道要告诉他是猜的么?
不过……襄阳王世子?
低垂下目光,白锦堂的心中一动。
他似乎听说过,襄阳王年纪老迈,那么面前这个世子,会不会才是日后的“襄阳王”?
片刻后,登堂入室了的白锦堂站在世子正院的客房中,由侍女服侍着换下了身上的夜行衣。
转眼间,他便从一个偷偷潜入的刺客重新变成了翩翩佳公子。
世子坐在主位上,看着被收了兵器又换了衣衫走进来的白锦堂,眼中满是兴味:“小王本以为江湖上都是莽汉,没想到还有白少侠这般品貌。”
白锦堂随手一撩衣摆,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世子,我可不是哪家的黄花闺女,夸人不是你这样夸法。”白锦堂仔细观察了世子神态,觉得自己差不多是了解了对方的想法了。
不过是“猎奇”二字罢了。
而且自己的武功并不如他,又被收了兵器暗器,身份更是明了。对于武艺高强精神空虚的世子爷来说,大概是个很好的玩伴。
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必伏低做小,只让世子看看江湖人的习气便好。
世子从怀中取出了一副卷轴,笑道:“这便是诸葛八卦遗图,白少侠且来看看。”
本是满心猜测的白锦堂:世子你这么轻信真的好么?
他抬起头,对上的却是世子满含笑意却看不分明的双眸。
三日后,白锦堂大摇大摆的从襄阳王府二门走了出来。
身后含笑送他的,正是王府的第二个主人,世子赵航。
世子武艺不凡,博学多识,且对于机关阵法很是迷恋,与白锦堂可谓是兴趣相投。
这三日里两人饮酒作画比斗武艺,让从未接触过武林中人的世子很是尽兴,便是白锦堂也觉得开心非常。整个王府,全都知道世子院中住了个少年,是世子十分看重的朋友。
安然踏出襄阳王府,白锦堂回望了一眼赵航。
赵航正站在门旁,目送着白锦堂。他见他回头,便报以一笑。
世子人虽骄傲自负,但脾气甚好,整日里都是一副温柔模样。
白锦堂眉目低垂,面上满是依依不舍。
而他的心中却是矛盾又明了的。世子若不存反心不建冲霄楼,那白锦堂乐得与他饮酒畅谈做一世好友。
如若不然……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只有白玉堂。
白锦堂对着世子拱手一揖,跨上襄阳王府准备好的宝马,一扬鞭,歪歪扭扭的策马而去。
他脖子上的血痕还没有落痂,但除此之外,通身再没有一点曾经夜闯襄阳王府的痕迹。
既然事情暂时解决不得,便早日回家吧。
且与庞兄约定的日子也将近了。
玉堂喜吃甜食,希望能在世子送的糕点变得不好吃之前赶回陷空岛。
深秋的陷空岛上铺满了落叶。
白玉堂每日做完功课都会独自一人跑去海边上,打拳、练剑、数桃树,在海边做所有能做的事情,一待就是一天。只要有船只经过,他都会停下手来细看。
大哥说,他最迟会在桃花开前回来。
那最早,说不定就是明天呢?
第二十六章 一年
白锦堂在临安客栈中住了一日,并没有见到庞统。
他喝干了客栈老板的酒,便跨上马背直冲向陷空岛。
京城那边并没有什么大变故,庞统既然没有前来,那应该就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至于他没有派人前来说一声这件事,想来也有什么原因。
作为一个有能力的达官显贵之后,庞统一时被抓了壮丁难以脱身这件事,白锦堂还是可以理解的。
如今他已守约而来,等了一日也算是全了二人情义,毕竟回去接玉堂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兄弟怎么说也是没有弟弟重要的。
白锦堂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成为一个小小黑点的临安府。
只盼望日后能有再见之日。树底下的酒再不喝就要蒸发完了。
伏在马背上的白锦堂叹了口气,还是弟弟更重要些。这时的他还不知道,庞统的随从在他离开的时候刚刚带着主人的手信寻来。
仅仅是前后脚的时间,就让两人错过了近一年的时间。
一切不过是y-in差阳错罢了。
陷空岛上,还不知兄长正要回来的白玉堂正在练着基本功。
夏练三九,冬练三伏,基本功的练习从白玉堂三岁起第一次拿起木剑时就再未断过。
白玉堂挥剑而出,他年纪虽小,但一举一动都已初具形态,可见日后笑傲江湖的模样。
剑随人走,画影便如臂使指一般挥洒自如。
一套剑法走到一半,已经苦练许久的白玉堂额头已经染上细汗。
他正挥剑横劈,余光便看见一道白影飞扑而来。
白玉堂急忙变招,只听“叮”得一声,画影与一把朴刀撞在了一起。他抬起头,就看到一个蒙面的白衣人正挥刀砍来。
刀势迅猛,夹着赫赫风声。
连忙收剑回撤,白玉堂也不惊慌,脚步一变就躲开了接二连三砍来的大刀。
他练功时一向紧抿的薄唇,现在却微微翘起。
打到兴起,交手的速度越来越快,刀光剑影间只见一个步步紧逼、一个灵活应变。
两人刀剑互碰,“叮叮”之声不绝于耳。
眼见自己渐渐落了下风,白玉堂灵光一闪,猛地一剑斜劈上去,正中朴刀刀腰。他瞅准了地方,脚下移动更快,仗着人小缠绕在白衣人身边,一剑剑全都劈向刚才的一点。
直到最后一击,白玉堂猛地用力,便见画影直直切入了朴刀之中,不过一个巧劲儿,一把好刀便断成了两节。
他倚剑而立,得意笑道:“大哥,你兵器都没了,还要与我打么?”
见已被看破,白锦堂扯下蒙面的白布,趁着白玉堂不备,一把将他抗在了肩头。
一脚挑起掉落在地上的画影剑鞘,白锦堂哼笑道:“记着,我是你大哥一天,想赢你就是不用多想的事儿。”
伏在白锦堂北上的白玉堂偷偷撇了撇嘴。
以后就算武功比大哥强了,也要记得不能赢了大哥。
因着赶路,白锦堂的身上还带着微微的汗味,但这味道,却让一向洁癖的白玉堂很是安心。
如果大哥不是把他倒着扛着,他大概会更开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