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霍光,跟着刘据跑了小半日,拉弓都没拉过几次,更谈不上收获了。
看着两手空空的霍光,刘据想起之前承诺过他的话,不由扭头朝他一笑,正要开口说话,却见霍光抬手指着天空,惊呼道:“太子殿下,你快看……”
刘据循声望去,他看到碧蓝的天际下,一只漆黑的鹰隼疾速掉落下来,落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前方。
随即,有欢呼声从那个方向传来,刘据抿唇一笑,喜悦道:“是去病哥哥,一定是他!”
霍光当然知道那是兄长,因为上回,他就在他的身边。可是看到刘据毫不掩饰的笑容和明显的崇拜之色,霍光在骄傲之余,也有些小小的失落。
无论何时,兄长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都是无可取代的。
霍光尚在怔愣之际,刘据策马走到他的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温言道:“子孟,我们再去前面看看。”
不等霍光点头应是,刘据的眼神忽地一亮,忙道:“子孟,我们快追。”言罢拍马向前。
霍光转头一看,竟是一只慌不择路的小鹿从林子里冲了出来,也不知是谁在后面追它。他见刘据已经跑得快要没影,不敢再耽搁,急急追了上去。
霍光赶到之时,刘据早已一箭- she -了出去,- she -中了鹿的后背,可惜力度不够,惊得受伤的鹿子四处乱窜。
与此同时,刘据身边的侍卫们纷纷散开,封住了鹿的去路。
刘据勒住马,气定神闲地张开弓,从容地补出一箭,受伤的鹿子应声倒下。
尽管是在侍卫们的协助下才有的收获,可这毕竟是刘据独立猎到的最大只的猎物,在小伙伴的面前,难免有点小小的得意,他见霍光赶了过来,高兴地举起弓,朝他挥了挥手。
然而霍光面上毫无惊喜之色,他冲着刘据挥了挥手,大声喊着什么。
风声太大,刘据听不清霍光的声音,但他脸上的惊恐神色,他却是马上就读懂了。
一切发生在刹那之间,刘据身下原本很温顺的马匹不知突然受到什么刺激,只听它高声嘶鸣一声,猛地双蹄朝上,直直立了起来。
刘据反应不及,差点被狠狠摔下马背。
“太子殿下!”
“殿下,小心!”
侍卫们惊慌失措,纷纷抢上前去,试图把刘据从失控的马背上救下来。
霍光一生,经历的危机风险无数,可像眼前这般令他束手无策的却不多,上次还是发生在征和二年的时候。
他极有自知之明,晓得以自己微末的骑术若是挤上去,只会帮倒忙,便屏住呼吸,安静地等在一旁,只是心头的无力感,愈发变得厚重。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刘据除了死死抱住马脖子,不让自己摔下去什么也不能做。
“嘶!”马儿长鸣一声,忽地落下双蹄,向前猛地冲了出去,快得侍卫们根本拦不住。
呼呼的风声从耳旁刮过,马儿不停加速,同时还在挣扎,企图把背上的人甩下去。
刘据的双手已经酸软地没有感觉,可他不敢松手,只能咬牙强撑着。
刘据和霍光- she -鹿的地方距离皇帝和群臣不远,太子遇险的消息很快传了过去。
不等眉宇紧蹙的皇帝下令,伴驾而行的大将军和骠骑将军就策马追了出去。
其余人等看到皇帝铁青的脸色不敢有误,分别行动起来。
霍去病速度极快,他第一个追上了在马背上摇摇欲坠的刘据。
“去病哥哥!”刘据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他真的已经没有力气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霍去病长剑出鞘,猛地插丨进了疯马的脖子,他反手一捞,把随着倒下去的马儿摔倒的刘据捞了回来,抱到自己的马背上坐好。
刘据长出口气,脸色煞白地靠在霍去病怀里,之前的事情发生地太快,他只顾着搂住马脖子,根本来不及害怕,如今回过神来,方觉后怕不已。
“去病,据儿怎么样了?”卫青策马走了过来。
霍去病摸摸刘据汗- shi -的后背,轻声道:“无碍,只是吓着了,但没受伤。”
刘据猛然抬起头来,分辩道:“去病哥哥,我没事。”
见他情绪还算平稳,卫青稍稍松了口气,他把刘据抱了过去,吩咐道:“我带据儿去见陛下,去病,你把这里收拾一下。”
“舅舅放心,我明白的。”霍去病说完转头看了霍光一眼,“阿光,你跟舅舅回去吗?”
霍光轻轻摇头,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全程在场,正好有些话想告诉兄长。
卫青带着刘据缓缓往皇帝的驻地行去,边走边安慰道:“据儿莫怕,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不管今天的事是不是真的意外,他都不会让它再重演。
刘据窝在舅舅怀里,轻声道:“舅舅,阿翁会不会嫌我的骑术不够精湛?”虽然身为太子不需要有太高的武功,可如果帝国的皇太子是个允文允武的人物,皇帝肯定会更满意的。
“据儿为何会这样想?陛下知道你遇险,担心还来不及……”当时,卫青就在皇帝身旁,他清楚地看到了皇帝神色的变化。
“哦。”刘据低低应了声,转而又道:“舅舅,我刚刚猎到一只鹿,无忧呢,他今天收获如何,他先前还说一定要赢过我呢?”
卫青愕然,卫无忧给太子下战书的事,他可是一点都不知情。
第014章 有子名嬗
尽管是有惊无险,可狩猎途中发生这样的事,皇帝的兴致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他当即命令打道回宫,又把刘据叫到身边好生安慰了一番。至于刘据猎到的那只鹿,皇帝自然不会忽视,他叫人把鹿首拿回宫里,有事没事就会在群臣面前炫耀下儿子。
至于刘据和卫无忧的比试,由于上林之行结束地太过匆忙,只能是无疾而终。
惊马事件的真相是什么,是意外还是巧合,刘据没有过问,反正有舅舅和去病哥哥呢,他们会帮他处理好的,再说皇帝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霍光目睹了整件事的全过程,对刘据的表现刮目相看,若是他记忆中的小太子,不可能这样冷静的,可他事后的不管不问,却又透着明显的孩子气,越发让人看不懂了。
皇帝之所以提前结束了上林苑狩猎,不仅是因为发生了太子惊马遇险的事,而是河西匈奴有了新的动向,他必须赶回去处理。
大行李息送来一份奏章和一个匈奴使节,传递的信息令人稍感惊讶,河西匈奴打算自谋生路了。
随即,皇帝召见了大将军和骠骑将军,再无第三人。
太子宫内,刘据认真写着功课,霍光作陪。卫无忧无所事事,在屋里转了两圈突然走到刘据身边跪坐下,扯着他的衣袖问道:“太子哥哥,我听说浑邪王和休屠王要投降了。”
刘据停下笔,转头看着卫无忧,不解道:“那又如何?”
浑邪王和休屠王请降的事他是知道的,由于匈奴人以前从未有过如此大规模的请降,皇帝欣喜的同时不免有些担心,不受,显示不出大汉的实力和气度,受之又怕其中有诈。
眼下的皇帝应该是有所犹豫,尚未作出最后决定,所以才会和卫青与霍去病在宣室商议许久,但刘据早已清楚河西受降的结果,因此并未表现出过度的关注。
曾经,在第一次清楚记住那个梦的内容时,刘据有想过,要尽力避开所有不好的事。可是后来,他却渐渐发现,需要自己做的事并不太多,顺其自然就好。
刘据生在大汉帝国最辉煌和荣光的时代,诸王皆已平定,西域也已开通,对匈奴人的作战一扫以往的颓势,而他的出生,满足了帝国所有臣民对储君的期待。
仔细算算,除了把无忧拴在自己身边不发生意外,刘据没有做出任何改变,不是他不想,而是没有必要,他怕弄巧成拙。
卫无忧鼓起腮帮子,一脸期待地道:“不知道陛下会派谁去招降匈奴人,我好想跟去看看。”他年龄不大,眼中的期盼之色却是毫不作假。
刘据看他两眼,没撑住,扑哧笑了,然后揉着卫无忧的脑袋说道:“小无忧,相信我,不管去的是舅舅还是去病哥哥,都不会带上你的。你真想去,再等十年再说。”
其实,卫无忧不过是说说而已,也没想过真的能去,只是直接就被刘据否决了,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不爽,不由道:“十年后还有匈奴人吗?他们会不会都被打光了?”
闻及此言,刘据和霍光的神色同时一滞。十年后,怎么可能没有匈奴人,只是……
刘据与霍光想到的是同一件事,同一个人,却不能在卫无忧面前说出来,刘据眨了眨眼,话题一转道:“无忧,我听阿母说,等舅舅和姑母成了婚,就要把你和无虑接回家去。”
卫青的原配病逝之后,卫无忧兄妹就被卫子夫接到了宫里抚养。在两个孩子逐渐走出丧母的- yin -影之后,卫青提出过要把孩子接回去,却被皇后阻止了。
皇后的理由很中肯,卫家连个当家主母都没有,卫青在家的时间也不算多,两个孩子与其跟着庶母,还不如进宫由姑母照顾,反正他们的年纪和太子相近,正好能玩到一起去。
前不久,寡居多年的平阳公主打算再婚,看中了同样也是丧偶的大将军。此前,平阳公主的独子曹襄尚了帝后的长女卫长公主,皇帝很满意两家亲上加亲,高兴地下了赐婚的旨意。
卫无忧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当场愣住了,半晌方道:“太子哥哥,你以后是要叫阿翁姑父,还是叫公主舅母呢?”两边都是嫡亲的,无忧真心实意为太子发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