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的炸虾似乎还是那个味道,但柳俞乔还是觉得,最好吃的是方强第一个递给他的那一只虾。
盘子里还剩六只虾,柳俞乔擦了擦嘴,刘嫂看了眼盘子,劝道:“俞乔吃完吧。”
“不了,我想给先生送去。”
刘嫂想说什么,但还是止住了。
柳俞乔到了方强的卧室门口停住了脚步,他试探着敲了敲门,声音很轻。
门打开并没有多久,站在方强的面前,他笑着将手里的盘子递了过去:“我给先生留了些虾,刚刚的事情……先生没有生气吧?”
门轻轻吱呀了一声,男人接过他手里的盘子。
他直接抬起手,从盘子里拿了一只,放进了嘴里,然后摇了摇头。
“没有。”
“什么?”
方强多说了两个字:“没有生气。”
柳俞乔送完虾后才觉得松了一口气,他看了看时间,在客厅随便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他走后,刘嫂才被叫到了方强的卧室。
她一看方强的症状便知道怎么回事,从抽屉里将药递给方强,然后打电话给了家庭医生。
“先生先躺会儿吧,医生等会儿就来。”
“嗯,”方强拿起薄毯盖在自己的身上,想起什么似的,才加了一句,“不要多嘴。”
“先生放心,我都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了,知道规矩的。”刘嫂应道。
她在这里待了两年,自然清楚方强有很严重的虾过敏,但刚刚面对着那个单纯的孩子,她还是识时务地闭了嘴。如果不愿意,方强自己会拒绝,还轮不到她这个仆人c-h-a嘴的份。不过她也没有猜错,对方甘之如饴。
回到家后,柳俞乔看到了几天未见的父亲。
柳栋梁抽着烟蹲在院子里的台阶上,看到柳俞乔时,手指轻轻顿了顿,然后猛吸了一口,缓缓吐出浓重的烟圈。
柳俞乔在他面前站定,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爸,我们进屋说事情吧。”
又吸了几大口,然后摁灭烟头,柳栋梁沉沉得嗯了一声,跟着儿子进了客厅。
打开灯,柳俞乔才发现陈玉兰单手撑在坐在客厅里的餐桌上,一个人坐着。原本情绪还算是平静的,但看到跟着柳俞乔进来的那个人,一下子便激动地站了起来。
“妈!”
柳俞乔快速地扶住对方,这才感受到母亲浑身发抖,情绪很是激动。他安抚了半天,然后才搀着人重新坐下。
给自己和父母都倒了水,他喝了两口,压了压喉咙里的干涩。
他转头问柳栋梁:“爸,你昨天挂了我们电话,也没回家,你去哪里了?”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柳栋梁伸手,似乎是想要摸出一根烟来让自己的双手显得忙碌起来,也能缓解一下自己心里的忐忑,但他摸了半天才意识到刚刚那根是最后一根,索x_ing拍了拍胸前的口袋。
“……俞乔,我和你妈的事情你先不要管了,好好读书。”
陈玉兰听了这句话才挣脱了柳俞乔的手,站起来尖声道:“柳栋梁,你还有没有良心,你就说,上次你借了高利贷的事情,如果不是儿子在外面打工还钱,你现在能在这儿跟我们两个说话?现在倒知道别让儿子管,死到临头便把儿子往外推,呸。”
似乎是因为陈玉兰那声呸,柳栋梁才皱起眉,忍着怒气叹息道:“玉兰,你这些年变得太多了,我忍不下去了,我们好聚好散。”
陈玉兰浑身发抖,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最终还是又红着眼呸了一句。
待到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柳俞乔重新问道:“爸,妈昨天跟我说,你在外边有人了,这事情是不是真的?”
这次柳栋梁没有停留多久,缓缓点了点头。
柳俞乔深深吸了口气,他之前还存了点念想,以为是陈玉兰搞错了,他那勤勤恳恳工作的父亲哪里会做出这种伤害家人的事情,但他现在发现,好像并不是如此。
他平静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那,你现在是打算怎么做?不可能让妈在家里守着,你在外面还要养人吧?”
柳栋梁站起身,微微抻了下后背,神色却很是坦然:“我想,两个人过不下去还是离了吧,你妈也肯定不会原谅我的。这栋房子和我存折上的钱都可以归你和你妈,我不要,这件事说到底也确实是我的错。”
他说完之后,陈玉兰的情绪再次激动了起来,她伸出手指着柳栋梁,点了好几下,似乎是在酝酿情绪,最后只说了几个字:“算你有本事。”
听了柳栋梁的话,柳俞乔心里也依然是失望中参杂着许多闷闷的情绪。从他现在的视角可以看到挂在父母卧室里的一幅婚纱照,那时候两个人才刚刚有工资可以领,喜事办得很Cao率,婚纱照也拍的是摄影馆里最便宜的,但这些年却一直没有重拍过,中途换过一次相框,照片却还是原来的样子。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很多东西便不再是以前的样子了。
柳俞乔觉得心里很是疲累,他将杯子里的水喝完,然后站起身,在明晃晃的白炽灯光下对柳栋梁说道:“爸,你别急着说这些,我知道你的想法了,待你和妈的情绪都稳定些再谈。今天你们就别睡在一起了,我去睡客房,让妈睡主卧,爸你睡我的房间好了。”
陈玉兰也站了起来,语气生硬地道:“你不用离开,这房子不是说了跟我们吗,那行,他连客房也别睡了,我们不欢迎这样的客人,俞乔,今天我们睡一个房间,让他在客厅打地铺。”
柳栋梁自知理亏,也没有再说什么。
到了半夜,柳俞乔浑浑噩噩地醒来,发现房间里传来一阵压抑着的抽泣声。
他翻身,打开灯,陈玉兰抽了抽鼻子,难为情地说:“对不起,俞乔,妈把你吵醒了。”
柳俞乔撇了撇嘴,苦笑道:“妈,你怎么还不睡,这不是要熬坏自己的身体吗?”
“我睡不着,我只要一想,就觉得难受。还记得我跟你爸原来没结婚之前,还是他追的我,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厂长的女儿,他是打工的,别人都看不上他,但他傻傻的,整天给我送饭,后来我觉得他这人真不错,就跟你外公说了。你外公一开始是很反对的,后来是我坚持,伤了他的心,他才放任我嫁给你爸,关系好几年才恢复,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倒找了别人,把我一个人抛下……”
见她越说越伤心,柳俞乔扯过一旁的纸巾帮她擦了擦脸:“好了,妈,睡吧,爸做错的事情,别气到你自己,你看你刚刚多好,给他使脸色,自己不要难受。”
他又宽慰了一阵,陈玉兰才渐渐平复了下去。但因为这样一折腾,早上柳俞乔差点没能起来,上课的时候也有点精神不振。
再次见到陆行是在半个月后,柳俞乔在地铁口接到他,心中也有几分酸软。两个人好久都没有面对面了,情不自禁地抱在了一起。但四周人只是匆匆而过,眼神中没有异样,只以为是好久不见的朋友。
陆行费了好大的力气,通过好友的帮助才勉强从家里跑出来。
他苦笑着说:“估计过几天又得回去了,但还是多跟你待待。”
柳俞乔露出愉悦的笑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感觉你都有的瘦了。”
“是有点,想你想的。”
两个人温存了一会儿,柳俞乔问道:“那你出来的话,住哪里?”
“你家,方便吗?”
“唔,”柳俞乔有点迟疑,因为最近家里不大太平,而且两个人又是这样的关系,总觉得不是很好,“这样吧,我在一家人那里做兼职,那里的主人很好相处的,我带你去问问能不能在那里住住。”
“兼职?之前没听你说过。”
柳俞乔将之前柳栋梁的事情说给他听,陆行有点心疼:“你怎么不跟我说?”
“那时候你忙嘛,不说了,你跟我说说最近都做什么了。”
“其实也没做什么……”
“……”
回到别墅的时候,刘嫂还是恭敬地给客人端来了热茶,她提到方强暂时没在,出去锻炼去了。
等到方强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坐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陆行正想亲一亲柳俞乔的脸颊,门铃响了,柳俞乔赶忙推了推他,陆行不满意地撇了撇嘴。
出去锻炼的方先生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下面穿着宽松的运动裤,可以看出身体很好。
他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时,墨镜下的眼睛微闪。
柳俞乔走到他面前,拉过陆行介绍道:“那个,先生,这是我……朋友,陆行,他最近没有地方住,可以在这里住两三天吗?”
看到对面的男人将视线投在自己的身上,陆行定了定神,伸出手礼貌地说道:“先生,你好,我是俞乔的朋友。”
过了几秒钟,方强抬起手,握住了陆行的手,但陆行却觉得,那双手未免太冰冷了些。
“你们想怎么住?”
“让我朋友跟我一起住就好了,不会太麻烦。”
“不行,只能一个人住一间。”
柳俞乔和陆行诧异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很快也同意了。
晚上,两个人一起在卫生间洗漱的时候,陆行低声地说道:“这里的那个方先生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