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周指挥转过身,大步上前,长刀猛然出鞘。
冷光挥过,带路的海匪已身首分离。
首级落地,面上仍带震惊之色,双眼圆睁,满是骇然。
“岛上贼匪,一个不留!”
“遵命!”
如此恶徒,杀一百次,也难赎其罪!
官兵携带怒火,四十余名海盗全部死在刀下。尸身丢入海中,告慰死在海贼手中的魂灵。
离开海岛,周指挥写好奏疏,请杨瓒过目。
“此岛位置险要,当上奏朝廷,请于此处设立卫所,进了护卫海疆,出可剿匪擒贼!”
奏疏经王主事润色,加盖钦差指挥官印,交由锦衣卫。待官船下次靠岸,由陆路送往神京。
接下来的航程,自周指挥一下,皆像是吞了火药。无需杨瓒出言,兵船一路乘风破浪,凡海图上标注的贼窝,均遭炮火洗礼。
四百官兵,骤然成了四百杀神,遇上海盗,只一个字:杀!
炮声隆隆,岛上火起。
海船被凿穿,沉入海底。
海贼豕窜狼逋,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周指挥号令两艘官船,所向披靡。遇岛攻岛,遇船击船。反抗者,格杀勿论。
海盗凶,官兵更凶;海盗狠,官兵更狠!
至四月下旬,已有六股海匪被官军剿灭,除被掳掠的村民船工,匪首之下,几乎人畜不留。
凶名传出,海匪闻风丧胆,岸上州府亦得到消息。有地方官员不知内情,以“杀俘不祥”之名,上奏朝廷。奏疏没到天子面前,就被内阁截了下来。
按照李阁老的意思,这样的奏疏,以后莫要递送到天子跟前。
“贼寇之流,杀便杀了。”刘阁老更干脆,“当严查上疏之人。若与贼匪勾结,定严惩不贷!”
谢阁老表示,他没有意见,一切听两位兄台之意。
朱厚照知晓,二话不说,翻开杨瓒递送的名单,选出被勾画之人,令锦衣卫即刻出京,全部押入诏狱,听候审问。
“罪证属实,依律严惩!”
天子高举圣祖高皇帝之法,开口祖宗闭口组训,谁敢出言反驳,即是不敬。查到和地方勾连,收受赃银,立即送去大理寺喝茶。
继续执迷不悟,和天子呛声,直接下诏狱,由东厂和锦衣卫轮番做思想工作,总有幡然醒悟,回归正道的一天。
钦差剿匪,天子抓人。
单是四月上旬,刑科签出的驾帖便多达二十一张。
青、莱等州的官员,各个提心吊胆,唯恐哪一日祸从天降,锦衣卫持驾帖踹门。
上疏弹劾钦差的官员,第一批被押解入京。从家中搜出白银千余两,直接对半分,一半送内库,一半进国库。
凡落实罪名的贪官,皆仿效此例。
户部光禄寺支持天子肃清朝纲。内阁不表态,即是默认。
朝中文武看得清楚明白,这种情况下,谁敢站出来反对,明摆着想丢官去仕。
至于地方的求救,能断则断。实在断不掉,只能挥刀自行斩断。
神京的风雨,暂止于山东,未及江淮等地。加上锦衣卫刻意封锁消息,江南等地官员听闻,只以为是当地官员贪墨库银,事发被朝廷追究,少会同南下的钦差联系到一起。
过盐城时,官船短暂靠岸。
获救的村民被送下船,各自还家。
得卫所通报,地方文武陆续赶至,递帖拜见钦差。
未见杨瓒,先看到兵船上的卫军,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凶神恶煞,浑身血光,目光似刀子一般,实是少见。
这真是登州卫的水军?
“此等勇壮,老夫只在边镇见过。”
淮安知府出身北地,不惑之年才考中进士。后外放南直隶,由七品知县做起,先后调任扬州、镇江、常州等地,经过二十三年,几乎将南直隶走遍,方成淮安知府。
经历成化、弘治两朝,今上登基,王知府本欲乞致仕高老。奏疏递上去,很快被驳了回来。本欲再递,江浙忽然闹出大事。
府衙捕盗通判和卫所捕盗主簿被缉拿,即便不知内情,也晓得情况不妙。
拿人的锦衣卫被截杀,天子震怒,派遣钦差南下。
这个关头,稍有不慎,别说江浙,整个江南官场都要震荡。
南直隶官员乞致仕,无论什么理由,一概不允。淮安知府也就歇了告老的心思。
回首二十多年官场生涯,有功有过。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从未曾涉及江浙福建那滩浑水。
他的确贪墨,依圣祖皇帝年间法令,砍十次头都足够。但他素来厌恶海匪,对倭贼更是深恶痛绝。在任期间,曾三次上疏朝廷,请肃清淮安匪患,并下令州县官员,严查匪盗,官声算是不错。
这次,杨瓒和周指挥联手剿匪,消息传来,南直隶官员反应不一,有赞同,拍手称大快人心;亦有暗自摇头,觉得杀戮太过,有伤天和。
淮安知府则精神一振,不顾幕僚阻拦,快马加鞭赶往盐城,就为见杨瓒一面。
“老夫年将古稀,儿孙皆无心仕途,有何可惧!”
见到下船的卫军,王知府震惊不已。再看一身绯袍,年不及弱冠,眉清目秀的钦差,差点把胡子揪断。
传言钦差年轻,他本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料到,竟会如此年轻!
王守仁忙着清点缴获的金银,记录装箱,自然留在船上。刘瑾倒是跟了下来,一身圆领葵花衫,袖着手,眯眼看人。似在估量,能在这些地方官身上砍几刀,收获几箱金银。
“诸位有礼。”
南下途中,杨瓒很少同地方官员打交道。
为安置从海盗处救出的村民,他必须露面。否则,遇到某个异想天开,诬指村民为匪,借机邀功请赏的,必会气得肝疼。
一番寒暄,发现淮安知府远比现象中清明,官声也算不错。将人交给对方安置,杨瓒勉强能够安心。
“王太守,一切有劳。”
“下官自当尽力。”
年纪虽大,品级却低于对方。兼杨瓒身负圣命,淮安知府自不能托大。
客气一番,杨瓒大功告成,返回官船。
刘瑾上前两步,呵呵一笑,道:“诸位,咱家有礼了。”
晕船加上恐高,刘公公随船南下,一路掉膘。
本是张圆脸,如今瘦成长脸。眯眼一笑,声调微高,直让众人头皮发麻,心生寒意。
打过招呼,刘瑾不废话,直接开始敲打,准确点说,敲诈。
诸位的拜帖,钦差不收,都是咱家收着。
表礼必须有。
几十两,打发叫花子呐?也能拿得出手!
少于二百两,休要往咱家跟前递!
拿不出来?
是真拿不出来还是不肯拿?
“别以为咱家真不知道。”
刘公公眼放寒光。
“咱家司礼监出身,在神机营监枪,东厂也能说得上话。”
官船之上,东厂番子和锦衣卫都不缺。各位有多少家底,咱家可都知道。
知趣的话,乖乖送礼拿钱,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不知趣,大可等着番子上门。
到时候,就不是几百两银子的的事了,而是抄家!
总之两个字,给钱!
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刘瑾嘿嘿冷笑,众人冒出一身冷汗。
钦差传言真假,有待商榷。
这个刘公公,当真和传说中一模一样,嚣张跋扈,死要钱!
“再有,”刘瑾拉长声音,扫过盐城当地官员,- yin -沉道,“吕知县是哪位?咱家久闻其名,欲当面一见。”
话落,即有一个穿着青袍,年约四十许的官员走出,拱手道:“下官有礼。”
“有礼?有礼你个xx!”
刘瑾骤然暴喝,举起牙牌,当面抽了过去。
几番被杨佥宪抽脸,从哪个角度最合适,用什么力道最疼,刘公公有切身体会。积累下经验,掉头抽旁人,自然是一抽一个准。
动作快狠准,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态势。
“你……”
吕知县万没想到,刘瑾二话不说,竟以牙牌抽脸!
哪怕是个小县县令,也是朝廷命官。被一个宦官抽脸,如何说得过去,今后如何在官场立足,又怎能在同僚面前抬起头来!
额头鼓起青筋,吕知县满脸赤红。
短暂惊讶之后,在场官员俱面现怒色。
无论同吕知县是否有交情,平时是不是有龃龉,都对刘瑾嗔目而视。更有两名官员,当场怒斥出声。
女干宦如此作为,哪里是抽吕知县,分明是抽所有淮安文官的脸!
“不服气?”
刘瑾嘿嘿冷笑,自袖中取出一叠纸,劈头盖脸砸到吕知县头上。
“看看吧,看清楚,告诉咱家,你该不该抽?”
纸张飘散,如雪花飞扬。
吕知县捡起两页,看过之后,脸色由红转白,继而变得惨白。
“庇护青皮无赖开赌坊,设局祸害小民,欺夺民财,你到底是贼匪还是一县的父母官?这且不算,更勾结女干商,欺上瞒下,为海贼通风报信,打杀报官的村民,你自己说,你该不该打?该不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