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左邵卿愣神的瞬间,妇人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哟,哪来的俊小伙子啊?躲在老身门外作何?不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么?”
左邵卿脸皮子一抽,继而淡定如常地行了一礼,“夫人如此装扮,怕是走在大街上也无人敢认了。”
至于寡妇门前是非多,谁有那个胆子敢往老夫人身上泼脏水啊?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大家都称之为“老夫人”,老夫人也喜欢一口一个‘老婆子’的自称,可她实际上并不老,年过四旬却保养得当,除了眼角有了些细微的皱纹,根本还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
老夫人摸着下巴绕着左邵卿走了两圈,摇摇头道:“不行不行,这样咱们走一起可就成了主仆俩了,快去换一身衣裳。”
左邵卿低头瞅了瞅身上银灰色的长衫,他从来不是高调的人,今日出门选的也是布料一般的衣裳,可是和老夫人比起来,还真是有点农妇和少爷的感觉。
进去换了一身麻布衣,青灰色的,这下子真成了一对乡下来的穷酸母子了,如果不仔细看这对母子的长相的话。
“老夫人……”左邵卿刚起了个话头就被老夫人厉眼一瞪,立即改口道:“……娘,咱们这是上哪?”
老夫人将胳膊往他跟前一递,女王似的昂起头,“走到哪算哪!”
左邵卿意会地扶着她的胳膊,将她送上马车,然后也利落地跟着跳上去,正当他准备钻进马车时,一条腿将他抵在了原地。
他露出疑惑的眼神,难道老夫人打算考验他的体力?
“男女授受不亲,你就在外头赶车吧。”老夫人神色淡淡地吩咐。
“可是……我不会!”左邵卿什么时候自己赶过车啊?
“嗯?”老夫人斜眼看他,“如此简单的事情都不会?”
左邵卿咬咬牙,拼了!关好车门,忐忑不安地坐在马夫的位置上。
“走吧。”老夫人惬意地靠在车厢里说。
“娘,不带点人么?”左邵卿转头看着侧门处站着的一圈下人,无一不用担忧地眼神看着他。
“不是有你么?”老夫人理直气壮地回答。
左邵卿暗暗叹了口气,他这弱小的肩膀可怎么扛得住老夫人的生命安全啊?不过既然赶鸭子上架了,他也不能退缩,谁知道老夫人这是不是又在考验他呢?
犹豫地抓起缰绳,左邵卿学着以前看过的车夫模样扬起马鞭轻轻抽了马屁股一下。
“嘶……”马儿仰头叫了一声,然后撒开蹄子欢快地窜了出去。
左邵卿差点一个跟头栽下来,忙拉紧缰绳,控制着马匹前进的路线。
他到底手生,马儿撒欢似的东窜窜西跑跑,好几次都差点撞在路边的摊子上。
“快让让……快让让……我的马儿失控了……”左邵卿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朝前头的路人大声吼道。
几个原本正要破口大骂的摊主见他这副可怜样忙冲他喊:“嘿,那小子,你这马儿一看就是个野的,怎么就拉出来了,撞着人怎么办?”
左邵卿压根没空搭理别人,心神专一地控制着缰绳,一看到马头转到左边了就扯回来,看到它往右转了,就使劲儿往左拉,那小心翼翼如临大敌的模样让不少路人都笑得前俯后仰。
左邵卿根本不敢松懈,这车上坐着的可是陆铮他老娘,他未来的婆婆大人啊,万一有个好歹,他自杀谢罪的心都有了。
慢慢摸索出一点驾车的技巧,左邵卿绷紧的神经也就稍微送了些,等马车出了主干道,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少了。
“娘,去哪儿啊?”总不能老夫人将他叫来就是为了锻炼他的驾车技术吧?
“一路往前,从西直门出城,再往西赶五里路就到了。”
有了明确的目的地,左邵卿终于安心了不少,他记得京都护卫营就是在北郊,想来没什么人敢在那块地方作乱的。
专心赶车的左邵卿没有发现,在他们马车的后头,十几个平民百姓打扮的青年正悄悄跟着,如果仔细观察,还能看出他们与平常百姓完全不同的眼神和气质。
出了西直门,道路顿时开阔了不少,虽然没有城内的平坦,但左邵卿总算不用担心撞到人了。
老夫人干脆开了车门,撩起车窗看起一路的风景来,左邵卿腹诽:好歹老夫人也是郡主出声,怎么和时下的大家闺秀差那么多呢?
他哪里知道,老夫人自从嫁进镇国公府,从小到大学的女训女诫就无用武之地了,上无婆婆,下无小妾,丈夫又常年在外征战,偌大的国公府她说了算,那些个束缚人的规矩自然也就抛到脑后了。
何况镇国公这一脉出的都是勇武的将军,相对于文人更豪放些,老公爷也就喜欢老夫人直爽的x_ing子。
久而久之,老夫人的骨子里就少了些大家闺秀的矜持,多了些自由随x_ing的豪气。
“今天天气真不错啊。”
左邵卿心下一紧,知道这是老夫人没话找话的开场白,“是啊,呵呵……”如果天上的乌云能少点,风能暖和些,估计是个好天气吧。
“听说去年你救过铮儿的命,老婆子还没谢过你呢。”
“您严重了,陆爷福大命大,即使没有我,也不会有事的。”要不是及时发现陆铮的身份,他估计早把人得罪死了。
“听说你还是带伤照顾他的?不分昼夜?”
“不敢当,这是晚生应该做的。”他确实是每天晚上去看陆铮的,确实能算不分昼夜的吧?至于带伤照顾……装的算不?
看来陆爷没少帮他说好话啊,左邵卿心里甜的跟喝了蜜似的,连赶车的心情都没之前那么沉重了。
“铮儿就是太实诚了,虽说是救命之恩,但也没必要以身相许吧?”
左邵卿:“……”这话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呢?好像以身相许的是他这个救命恩人吧?
“你可有想过这镇国公府的香火怎么办?”
左邵卿慢吞吞地回答:“此事自有陆爷做主!”
“那你就没点想法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怎么对得起左家的列祖列宗?”
左邵卿这回毫无心理压力地回答:“老夫人多虑了,晚生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二房还有一个弟弟,左家不缺人延续香火。”
“至于镇国公府,陆爷若是没这心思,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在这点上,左邵卿想的很清楚,陆铮如果真想要个继承人,前世那么多年他早就找人生了,可是直到他死,也没听说镇国公府有后人。
那时候他还坏心眼地想:这位爷该不会对女人硬不起来吧?毕竟有江澈这个例子,证明男子即使好男风也不妨碍他们娶妻生子。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左邵卿才敢将自己的未来压在陆铮身上,他可不希望两人在一起后还要面对子嗣问题。
如果哪天陆铮真的和别的女人生孩子了,他保不准就先宰了大的再弄死小的,来个鱼死网破。
“心思不心思的,也就那么回事,想要自然就有了。”老夫人用试探的口吻说。
左邵卿才不上当,义正言辞地反驳:“陆爷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敢作敢当,若是他不愿意,勉强也没意思,何况老夫人应该明白,陆爷从来不是一个能被算计的人。”
老夫人无趣地撇撇嘴,看着前面出现的小村子笑道:“前面就是了,等会儿记得别说漏嘴了。”
左邵卿的视线从那一片整齐的房舍中收回来,了然地点头。
看来老夫人并不是第一次来这,而且一直没有用真正的身份,不知她此举是何用意?
第95章
“陆大娘来了?”刚到村口,一群四五岁的孩子看到老夫人兴匆匆地围了上来,态度亲热而尊敬。
老夫人支使着左邵卿将马车上准备的吃食拿出来,然后在孩子们的簇拥下走进村子正中央最大的一座宅子。
左邵卿细胳膊细腿,提着两大袋食物勉强能跟上老夫人的脚步,他抬起头看向宅子的牌匾,上书着三个铿锵有力的大字——“童安堂”。
左邵卿诧异了一下,童安堂的大名他是听过的,现在它的名声还不显,可是再过几年,超中不少武将都是从这出去的。
听闻童安堂乃是镇国公府出资建立的,收留的全是北疆因战火失去父母亲人的孤儿。
大家最初以为陆老夫人只是因牵挂北疆的儿子这才动了恻隐之心,也有少数人认为老夫人是为了博取美名,直到童安堂名声大噪,人们才意识到:老夫人深谋远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