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甜,少了咸。甜都被埋在了黄土下面,咸都流在了眼泪里面。
饭婆婆独自拉拔大了俊俏的儿子,又眼巴巴送着儿子到双龙镇富户家当了上门女婿,再眼巴巴每个月盼着儿子能回来瞅她一眼。
时光流转,岁月就像放了隔夜的陈米饭,又冷又硬,舍不得扔了,只好吞进肚腹里面暖着。
其中多少甘苦,只有自知。
“哎……”林晓捏着手里面三枚铜板,低低叹了一口气。
“这么快就有生意了,还叹什么气?”
“哈?”
林晓回过头,看看不知什么时候早就站在树底下,靠在树干上的言笑。
充满了青春的活气。
浓郁的树荫下,他红色的衫子像颗刚刚落下来的果子,意气风发。
林晓不禁低低一笑。
“好晚。”林晓冲他微微一笑,又上前去,伸出根手指抬起他下巴,“早知道该先睡一觉,让你等。”
“哼!”小言少爷一把将他的手打开,一双黑黑的眼睛气呼呼盯着他。“你敢!”
“我怎么敢?我不是你的信客么,来,包袱我拿着。”林晓收回自己的手,放在嘴边儿轻轻吹了吹,一扬手,“走!”
走了一会儿,他听见后面没有脚步声儿,不禁回了头,却见言笑小少爷蹲在路边,看着一只停在野花上的蝴蝶,默默呆了。
他不敢深深呼吸,只安安静静地看,舍不得走。
“蝴蝶是年老的毛虫呢。”林晓也蹲在他旁边,轻轻缓缓地说。
阳光照在言笑身上,似乎给他裹了一层薄薄的膜儿,里面的东西永远鲜嫩嫩,是原来的样子。
原来倒是有个皇帝陛下去求过不老仙丹,可惜最后还是驾鹤西游,一去不回头了。
“哈?”
“蝴蝶呢,先是被茧子闷了好久,才飞那么一个季节,却是享受了最美的时光。”林晓伸出手指,去掐那只蝴蝶的翅膀,两只大眼睛在它背上忽闪忽闪。“人啊,却是像最贵重的宝贝儿一样儿来到这世间,最后呢,都会像包袱一样被扔掉。”
林晓的手半途被打掉了。
“我……我又没嫌你沉。”
“哈?”林晓呆呆,歪着头,看向那低低沉沉声音传来的地方。
“走啦~”
小言公子早就站了起来,雪白的小靴子,“咚”照着林晓的屁股就是一脚。
林晓软磨硬泡,一路上也没问出他到底说了句啥。
等到了罗罗城,就更别提了。幸好林晓背上包袱不重,就先由着他磨蹭。
小言公子跟头回从深山老林里出来一样,左看右看,万事新鲜。恨不得连街上“哒哒”跑过去的小驴都要摸摸头,路过香粉摊子,更要凑上去,闻一闻各种各样的香味儿。
“花儿香。”他打了一个小喷嚏,揉揉鼻子,却说不好到底是哪种花的味道。
“林晓,你看!”言小公子收回刚刚在一堆乱七八糟绢花朱钗里面流连了半天的手,这时候远远指着一排一排的大头纸壳子面具。
老鼠大牛老虎兔子,龙蛇马羊,树上的猴子圈里面的公鸡蹲在磨盘前面的黄狗,还有眯眼小胖猪。
乱糟糟地挂成一排排一列列,好像那些个属相在天庭开会,俨然一面巨大雄伟的面具旗帜。
勾线呀上色呀又笨拙又用力,边缘都是你跑进我我跑进你的痕迹,索性小娃儿全不在乎。林晓小时候也吵着闹着戴过,他属鸡,他还记得当年他娘买给他的那只面具上,还有只尖尖的嫩黄色的小鸡嘴儿。
这只大公鸡的面具,就威风多了,色彩也多,乍看粗糙,再一见却灵动地很。
可惜输在了没有那只傲慢的嘴。
您见过不会叫的大公鸡么?要么凭什么跟他的母鸡们说情话。
林晓顿觉满心柔软,所以揉着言笑的头发,问:“你属什么的?”
“属什么?”小言公子眼睛眨了眨,泛出迷惑的光来。
“像我,就属鸡,因为是鸡年出生的呗。”
“哈?”言笑想了半天,突然小嘴一抿,“我属狐狸的。”
“啊哈!哪里有哪种属相?”林晓“哈”一声乐了。
这时候从那纸面具大阵后面的凉影儿里,钻出一个老头儿来,低低说:“属狐狸有什么稀奇,我还见过属鱼的呢。”
林晓更是迷糊,抓一抓头发。“哈?”
“孩子喜欢哪个就给他买那个,哪来那么多废话!”小老头白了林晓一眼,眼光停在他肩背的包袱上,“信客吧,信客还那么话多啰嗦。”
林晓脸上一阵火烧。
“呐,我要那个!”言笑指了指最角上那只兔子面具。
“一两银子。”小老头伸出一根手指摇摇,又摊开手掌等着。粗粗的手指节手掌上还有洗淡的颜色,几颗淡黄色的老茧。
林晓的脸退了火烧,惊出一身冷汗——一两银子?还不如就当下卖了他林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