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步伐稳健地走到薛氏跟前,倾身凑到她跟前一字一句地问:“薛氏,我娘是怎么死的?”
他这话一出口,四周都炸开了锅,那些人看向薛氏的眼神都带着怀疑。
左家里知道阮氏是死于薛氏之手的人少之又少,大家虽然觉得夫人脾气不好,但也没想到她真敢杀人。
“胡闹!”左韫文第一个发作,指着左邵卿骂道:“你这个逆子,外人胡言乱语就罢了,怎么你也这么愚蠢?”
左邵卿朝他翻了个白眼,“父亲,看来当年你对我娘的情意都是假的,竟然连她怎么死的都不查清楚,让她死不瞑目,难道她晚上都没来照你吗?”
左韫文身子抖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阮氏死时的惨状,声音低了两度说:“劭卿啊,你别听风就是雨,那都是外人胡乱编排的,怎么可信?”
“不,我信!”左邵卿一直盯着薛氏的眼睛,“薛氏,你说呢?”
“简直是无稽之谈,无中生有,你这个不孝子,竟然敢如此和嫡母说话!”
左邵卿从怀里掏了一张纸出来,在薛氏面前抖了抖,“这是我昨夜写的状纸,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此事自由官府定论。”
阮氏是良妾,并不是左府的奴婢,是受律法保护的,薛氏虽然是当家主母,如果她真害死了阮氏按律也要问个故意杀人罪,不死也要被流放。
当然,大户人家后院里的隐私很少有人会闹到官府上,一来,家丑不可外扬,二来,也很少人会将嫡母告上公堂,这等同于弃家声于不顾,是大大的不孝。
哪怕官司赢了,状告嫡母的人也会背上一条大逆不道的罪名。
薛氏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朝地上啐了一口,“有种你就去告,我一把老骨头了怕什么?倒是你,真背上不孝的罪名,这辈子也别想出头了。”
左邵卿不在意的笑笑,孝与不孝并不是这么界定的,何况,他有说过要自己出面吗?
第136章
左邵卿吹了吹手中的宣纸,递给左韫文:“父亲,你也觉得儿子是在胡闹吗?”
他轻蔑地瞥了一眼瘫软在椅子上的左韫文,问:“您是不想知道答案还是不敢知道答案?您这二十多年来所受的气还不够吗?”
左韫文有片刻的茫然,一字一句地看着状纸上的内容,无非是说薛氏多大j-ian大恶,又如何善妒狠毒,害死了阮姨娘,那刚劲有力的字体就如同一根刺刺入他的心房。
阮氏,那是多么温柔婉约的女子啊,左韫文有时候回想起她时还能体会到当年刻骨的爱意。
那种感情是他在薛氏身上无法体会到的,只是……薛氏是他正妻,出身高贵,又育有二子一女,大儿子一直是他最满意的儿子,他对她是敬畏居多。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左邵卿还没来得及查清楚当初阮氏遇害的始末,拿出这张状纸一来是想试探一下薛氏和左韫文的态度,二来嘛,自己刚被左邵晏设计了一回,怎么的也该让薛氏也上次公堂体验一把。
他从左韫文手中将状纸抽出来,递给一旁的罗小六,“小六子,拿着这个去敲京都府尹的鸣冤鼓!”
“你敢!”薛氏尖叫一声,扑过来就要抢罗小六手中的状纸。
罗小六常年被她欺压,难得胆气了一回,将状纸麻利地收进怀里就朝外跑去。
左邵晏厉喝一声:“还不赶紧将人拦住!”他转头y-in郁地盯着左邵卿:“三弟,大家都是一家人,左家名声毁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不要好处,我只是想为我娘讨个公道!”他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若是大哥的生母也死的不明不白,不知道您是否还能说出一家人的话来。”
“你有何凭据说阮姨娘是母亲害死的?”
左邵卿摊摊手,“我是没有,所以才让官府查啊,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是她没做过自然不用怕官府!”
左邵晏眉头已经皱成了个“川”字,薛氏做过些什么虽然他不是全知道,但也知道个大概,阮氏的死刚好就是他知道的。
他目光一冷,“三弟是打定主意要让左家家破人忙了?”
“大哥可别胡说,弟弟怎敢如此大逆不道?”左邵卿拍了拍胸口,一副害怕的模样,“冤有头债有主,弟弟岂会因此牵连整个左家。”
真可惜他的冤可不止这一条。
左邵晏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之前的一切打算要落空了,左邵卿根本没有要和解的意思,想让请陆公爷帮忙也自然是妄想了。
左邵卿伸了个懒腰,无视在场众人各异的表情,朝左韫文行了一礼,“父亲母亲,没什么事儿子就先回房了,会试作废,儿子也该继续温书了。”
左韫文一听这话眼中出现了一点神采,抓着左邵卿的手说:“好儿子,左家就看你的了。”
左邵卿被这句话刺激的不轻,因为左韫文以前总是这么对左邵晏说,当时他是什么心情来着?失落?悲戚?
前世的他多么希望能得到左韫文的肯定,可惜直到他死也没能如愿。
这辈子倒是提前改变了左韫文对他的态度,只是……他不稀罕了。
“这是自然!”左邵卿毫无诚意地回了一句。
左府里闹的这么“欢快”,并不知道那几条流言在有心人的cao纵下愈演愈烈,大街小巷,茶馆酒楼的百姓都津津乐道,甚至演绎出了不同的版本来。
尤其是左家和曹家退亲的那一段,大家说的绘声绘色,就好似亲眼所见一般。
鼎食轩的三楼雅间,曹宗冠临窗坐着,看着大街上行人来去匆匆,听着楼下客人的大声喧哗,其中有一半都是在议论他的事情。
其实外人并不知道和左淑慧退亲的人是曹宗冠,只知道那家人姓曹,所以他才能听的这么事不关已。
曹宗冠原以为事情过去那么久他应该不在意了,就连左淑慧在他心里也慢慢淡去,可是今天被人这么提起,心底最深处的疼痛就冒了出来,还有更多的羞愤。
他年少时就和左家来往密切,以为这辈子两家会成为和乐的亲家,没想到却走到这一步。
他原先执着的要报复左家,可是现在左家名声尽毁,他也没觉得多高兴,心里的伤痕已经结疤,并不会因为看着左家倒霉就恢复原样的。
“吱呀”,门被从外头推开,在这里,能进来不敲门的除了睿庆王没有别人了。
他收拾好心情,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王爷来了,晚生等候多时了。”
“不好意思,在宫里耽搁了点时辰。”睿庆王虚扶了他一把,看着干干净净的桌面问:“来了怎么不先用点吃的?”
“此时还不到用膳的时辰。”曹宗冠微笑着回了一句,等睿庆王坐下才开口说:“不知道王爷约晚生来有何事?”
睿庆王眉头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他不是没感觉到曹宗冠对他越来越疏离的态度,只是……上了他的船还想全身而退,可能吗?
睿庆王让人整了一桌酒菜上来,指着对面的椅子说:“坐吧,不要这么拘束。”
曹宗冠依言坐下了,他抬头瞅了睿庆王一眼,这个王爷并不比自己大多少,还年轻的很,而且相貌出众,身上更是难得的充满了书卷气。
说起来,睿庆王还是以书画闻名于世的,曹宗冠有幸见到,知道那并不是浪得虚名,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这样一个醉心书画的人为什么会有那种心思。
“还没恭喜你这次会试得了第三名,可惜了……”睿庆王叹了口气,亲自动手给曹宗冠倒了一杯酒。
曹宗冠受宠若惊,忙捂着被子说:“不敢,岂有让王爷斟酒的道理?”至于会试的事情,他并不计较。
原本他就打算再过三年参加会试的,这次能中个第三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也不是舍弃不得。
“你找的那个人很合适,刑部已经认定他的试卷是作弊的,顺着我们的计划,这次舞弊案的水越来越深了。”
曹宗冠垂下眼睛,心里有一阵的后怕,嘴上却不得不应承道:“是王爷手下的人有本事,才能做的如此天衣无缝。”
他虽说暗地里是睿庆王的幕僚,但其实并不看好睿庆王。
他手中没有兵权,掌控兵权的镇国公时站在新帝那边的,光是这点就很难有胜算。
“皇兄刚登基不久,朝廷上都是些老臣,派系错综复杂,有几个真心向着他的?”
曹宗冠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语,所以也没有了最初的心惊,只是提醒道:“王爷,殿试虽然暂时搁浅了,但是科举是大事,皇上不会一直这么拖延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