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凡卿将小卷耳、木之等人拉了过来,道:“让狐狸哥哥再睡会儿。”
几人垂着脑袋,应声出了竹屋。
姜木叶坐在竹道之上,蔫头耷脑地望着湖畔周围的白粟花,楼凡卿走过来与她并肩而坐:“蛊虫已除,姜兄又醒了过来,应是没有什么大碍了,你别太担心。”
姜木叶低声啜泣:“他那个模样叫我如何不担心……以前他从来不会这样…”
楼凡卿又往姜木叶那边挪了挪,让她靠着自己肩膀,他道:“姜兄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给他点时间缓一缓,过一阵子,兴许就会好了。”
“妖精没了妖丹……过多久都不会好的……”姜木叶把脸埋在楼凡卿的肩膀上,泣声道:“他再也不会好了……再也不会……”
楼凡卿轻拍着姜木叶的后背,缓声道:“会有办法的……”
……
……
夜里,三灵山下起了大雨,这突如其来的雨淋碎了妖魔们的美梦,他们在林间逃窜,争先往能遮雨的地方钻。
靠坐在玉石上正闭目养神的玺尘眉头微动,睁开眼来,听着淅淅沥沥的雨打绿叶的声音,他甚是惊异地吐出一句:“下雨了?”
玺尘凝神静气地又听了一会儿,这确实是雨声,他信手一动,化出一张白绒小毯,搭在熟睡的桐儿身上,自语道:“今夜……有点寒呢…”
竹屋内,大小卷耳互抱着睡在那张竹制罗汉床上,木之嫌挤,就变成猫儿蜷缩在床角,姜木叶变成狐狸趴在姜卫七背后埋着脑袋闭眼深睡。
楼凡卿一人独醒,背靠着罗汉床,看着床上那一人一狐,听着外面的雨声,不知在想着什么,甚是入神。
……
……
姜卫七在床上整整躺了七日,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恍如一具死尸,把姜木叶急得哭了好几次。每到深夜大小卷耳等人睡过去之后,姜卫七才紧抓心口忍痛暗自垂泪。
第八日。
姜卫七突然坐起身子,守在他身旁的大小卷耳都看傻了眼,狐狸哥哥竟然起身了。
大小卷耳半惊半喜,激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愣了半天才喊出一句:“狐狸哥哥。”
姜卫七轻轻嗯了一声,起身推开竹门,抬头看了看天空,浊气重生,灰蒙蒙的,时不时还会飘过一两个长发女妖。
许久不见,这三灵山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外出寻找果子的姜卫七和楼凡卿捧着一堆果子上了竹道,见姜卫七肯起床了,姜木叶快步跑过去,在他身边蹭了蹭,亲昵地唤着:“卫七哥哥。”
“木叶……”姜卫七还是像以前那般抬手轻轻摸着姜木叶的脑袋,只是脸上再也看不见往日的笑容。
姜木叶甚喜,将怀里的果子往姜卫七身前送:“这全是哥哥你往日爱吃的果子,快尝尝。”
“我不饿。”姜卫七扫了一眼,便快速挪开目光,往竹林走去,姜木叶紧张起来:“哥,你要去哪儿?”
姜卫七没有回头,边走边应声,道:“出去走走,别跟过来。”
姜卫七好不容易才肯出来透透气,姜木叶不敢阻拦,也不好阻拦。
待姜卫七走到竹道尽头,预备提步迈进竹林时,他的身子被一层透明的结界挡住,姜卫七那苍白的脸上顿生怒火,他抬手拍打结界,震得整个结界都在波动,好似石子落湖溅起的涟漪,层层晕染而去。
楼凡卿抬手调灵,忽而收手,对姜木叶说着:“这不是我布的结界。”
姜木叶:“怎么会这样……明明刚才我们都出得去……”
姜卫七双手抵着结界,集中精力调灵,始终都只有殇谷那一丝残灵,姜卫七怒而猛呵,以那一丝残灵撞击结界,最后被结界上的灵力震开,震得他连退数步。
姜卫七大恼,化成狐狸,扬起狐尾,朝着那结界冲了过去,撞上结界那一瞬间,好似j-i蛋碰石头,‘咚’的一声,姜卫七被弹了回来,若不是楼凡卿及时调灵接过,他早已掉进了湖里。
姜卫七撞得鼻血直流,他甩了甩撞晕的脑袋,后而幻成人形,朝那东山大骂:“流白!你凭什么将我困在这里!凭什么!”
声嘶力竭的怒吼声穿透了半座山,众妖魔皆竖起耳朵屏息聆听,那颗八卦心早已按耐不住了。
“流白!你出来啊!”
姜木叶连声劝着:“哥哥……流白散仙并非困你,你身上的伤还未好,身子弱,他是担心你……”
“你出来啊!流白!”姜卫七推开姜木叶,继续朝东山怒吼:“无聊了就带在身边,厌倦了就一脚踢开,你如今将我困在这里又是为何!”
“是觉得我不够狼狈吗?!”
“还是你看戏没看够?!”
“又或是你觉得我碍着你与何佑了?!”
“流白!你出来啊!”
姜卫七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如今又气急攻心,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儿从喉咙里喷涌而上,原本青翠的竹道染了一抹猩红之色。
“哥哥!”姜木叶大惊,大小卷耳亦变了脸色,急急唤着:“狐狸哥哥。”
姜卫七眼中的事物开始旋转,他双腿一软,身子前倾,楼凡卿一把将其抓住,姜卫七瘫坐在竹道之上,盯着那道结界,眼中看不到任何希望。
姜木叶扯袖擦着他嘴角的血渍,好言劝导:“哥哥,你伤还没好,身子要紧……”
“木叶……”姜卫七眼眶中的泪水直杠杠地滚了下来:“你帮帮我……我不想待在这里……木叶……”
“求求你了……木叶……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姜卫七似孩子一般哭了起来,仿佛是丢了自己最心爱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那般伤心。
“好,我带你走。”泪花在姜木叶眼眶里打转,她捧着姜卫七的脸颊,轻拭热泪:“不管你想去哪儿,我都带你去……”
姜木叶起身,抬手调灵,灵力撞上结界,颤动了一阵,楼凡卿结灵相助。
立在东山山巅的流白看着湖上一切,满目疮痍,右手紧紧握拳,拳头散着整整灵气。
玺尘和桐儿并排坐在一棵老树的分枝上,静静看着流白和竹道上的那群人。
桐儿突然扯了扯玺尘的衣角,偏着脑袋问着:“大人,他们为什么要走呀?”
玺尘微微一笑:“因为情。”
桐儿:“那流白散仙又为何不让他们走呢?”
玺尘:“也是因为情。”
“真奇怪!”桐儿翘着小嘴巴,满脸的疑惑:“照大人这么说,他们明明都有情,为什么做的事是反方向呢?一个要走,一个要留,很矛盾哎!”
玺尘抬手摸了摸桐儿的小脑袋:“你还小,自然不会懂,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桐儿往玺尘那方靠了靠,软声道:“他们之间的情我的确不懂,但大人对我的情,我可是清清楚楚的都藏在心里呢!”
玺尘轻笑了两声:“小笨妖,这两种情是不一样的。”
桐儿拽着玺尘的衣角咕哝着:“一样的。”玺尘摇了摇头,以表无奈,也不再同他争,继续看着流白。
楼凡卿心道这结界越来越强,看来流白是铁了心不想让姜卫七离开,姜木叶再度加力,楼凡卿也跟着发力。
他转动眸子看着这林中的事物,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湖畔的白粟、苍翠的竹道……以往的种种似走马灯一般,在姜卫七脑中回放。
姜卫七踉跄起身,机械地转过身,望着东山山巅,看着相思树下那一抹白,泣声道:“你放过我罢!我认输了……流白…散仙…”
流白心脏骤疼,右拳微松。
“以前是我不谙世事,胆大妄为,冒犯了您……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高抬贵手……放过我,我玩不起了……”
流白红了眼眶。
姜卫七双膝一曲,‘扑通’一声,直杠杠地跪在竹道之上:“流白散仙,姜卫七知错了……姜卫七再也不敢了,求您放过我……放过我罢……”
流白满眼泪水,右手青筋暴起,姜卫七说的每一个字都戳得流白心上甚疼……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流白缓缓闭上双眼,慢慢松了右拳,合眼那一刻,两行热泪滚落。
结界散去,大小卷耳扶起姜卫七,姜木叶等人望着东山山巅,几次张口欲说些什么,最后都变成了一声叹息。
木之看着姜卫七等人,强颜欢笑:“下山后……记得照顾好自己……”
姜木叶回了其一个苦笑:“木之,流白散仙就拜托你了。”
木之横袖擦去泪水:“放心罢,我会照顾好流白哥哥的。”
姜卫七提步迈向竹林,东山山巅之上的流白默然转身,背对着山下,有时候我们能坚强到在刀刃上行走而不弃,有时候我们也会脆弱到被几句话伤得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