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动的火苗映着两人的脸,一个恨,一个悔,一个怨,一个怜。
流白心里明白,此刻……他与姜卫七之间隔的不是一堆烈火,而是万水千山,那条通往姜卫七所在之地的道路,完全被‘不信之怨’、‘毁丹之恨’、‘不救之痛’阻断。
木之凑上前看了楼凡卿一眼,又走到姜卫七身旁,摸了摸姜木叶的脑袋,木之盯着姜卫七身上的红点看了许久,半晌才急声说着:“木叶姐姐为方莱兮的紫荆鞭所伤,那倒刺上的毒甚是厉害,得赶紧护住她的心脉。”
“方莱兮……”姜卫七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今早山谷里只有尤玥一人,姜卫七不敢再拖,抬手就渡灵。
木之一把拽着姜卫七:“狐狸哥哥,还是让我来罢,我的修为虽然不高,但护心脉这点灵力还是有的。”
流白静静的看着,不敢c-h-a话,他深知姜卫七是恨透了自己,若木之不开口,他宁愿将体内那仅剩的残灵渡于姜木叶,也不愿让自己帮忙……
想着想着,流白的心口越发疼痛了,他又瞄了一眼楼凡卿,后而还是微微渡了些灵护住他的心脉。
洞里很静,静得能听见小卷耳那微微动啜泣声,流白满眼落寞地偷偷看着姜卫七。
那条阻隔着牛郎织女的银河并非仅存于天界,它还真实存在于世上众生的心间。
他冷眼相对,他不敢靠近,先前的种种都如秋后落花,随流水远去,他知他怨,亦知他恨,但他仍旧像影子依附于他,不为赎罪,只为心中所爱。
姜卫七并不知道,流白在璞山弃剑那一刻,就决定将自己的一生系在他这只狐狸身上了。
流白瞄见姜卫七的脸色实在难看,便自觉地出了山洞,消失在黑夜中,木之望着那个消减消弭的背影,心里亦是难受得厉害。
天微亮,火堆已然烧尽,楼凡卿哼唧了一声,双手在身旁摸索了一阵,没有摸到那毛茸茸的小狐狸,他猛然睁眼,大叫一声:“姜木头!”
楼凡卿支起身子,快速扫了一眼,只见姜卫七抱着伤重的狐狸背靠石墙,一言不发,小卷耳和木之围在他身旁,亦不吭声。
虽然此刻仍使不上劲儿,脑袋又昏沉,但楼凡卿担心得紧,挣扎着站起身子,往姜木叶走去。
楼凡卿刚刚走近,姜卫七就一脚将他踹倒,冷不丁地吐出三个字:“滚远些!”
楼凡卿大概已经猜到了原因,若换在以前,身份暴露就暴露了,他必定不会在乎,但现在不同了,姜木叶已成了他心头唯一的牵挂。
“姜兄,我……”
“楼凡卿!非要让我将你的身份挑明么?”姜卫七的脸色异常难看,凌厉的目光像锋利的剑刃,好像迫不及待要将楼凡卿分尸碎r_ou_:“你可别忘了我白水山与黎诛之间的血仇!!!”
楼凡卿心头生了一丝怯意,他怕的不是姜卫七,而是他怀中未醒的狐狸姜木叶。
的确,楼凡卿忘了,忘了三年前黎诛率兵灭了白水山,灭了姜卫七父母兄弟,即便当时楼凡卿没有参与那场屠山之战,但他总归是黎诛的人,如论如何都要为那场杀伐背负一定的血债。
“你滚罢!以后不要出现在木叶的面前……”姜卫七不想再与他多言,若不是看在姜木叶的面子上,昨夜姜卫七就将他解决了。
楼凡卿无力辩驳,失魂落魄地站起身子,楞在原地看了姜木叶半晌,后而依依不舍地迈步出了山洞。
洞外茂树参天,枝桠繁盛,遍地皆是花丛,飞鸟在林中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楼凡卿此刻心情烦闷,听得甚觉聒噪。
楼凡卿的步伐无力而蹒跚,既像将死之人,又如醉酒小生,没走几步,他便使不上劲儿,只好无奈地停住脚,扶着身旁的大树喘着粗气。
他强撑着身子,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楼凡卿不断地在心头念叨:“须得找到流白,将东西交给他才行。”
楼凡卿走到林子尽头,前方有一巨石,流白背对着他坐于石上,正专心地望着天际。
“流白散仙……”
楼凡卿吃力地扯着嗓子唤了一声,流白抬脚站起身子,走到他前,脸沉得恍如一潭死水,没有任何生气。
楼凡卿右手微抬,调灵拿出虚空中的十颗内丹,他张开手掌,那十颗白润的内丹浮现在其手心,流白面色颇惊。
“流白散仙,人是我杀的……”楼凡卿面色极其平静,话语稍显清冷:“你别怪那狐狸……”
流白没作声,楼凡卿接着说:“本想着,替他炼一颗伪丹,如今看来……是不行了,这内丹请你收下,反正那心尖血……我也没有。”
流白抬起右手,内丹飞入流白掌心,楼凡卿朝流白行了一个礼后,转身欲走,临走时还不忘提醒他一句:“玄冰幻境,兰纫秋……”
话毕,楼凡卿幻形飞向北方魔宫。
流白愣愣地盯着这十颗内丹看了好一会儿,他缓缓合掌,将内丹攥在手心,后而快步回到山洞。
姜卫七见流白前来,那张本就愁眉锁眼的脸又青了几分,流白也不管他,快步迈向姜卫七,姜卫七起身欲走,流白手指微动,一层淡蓝色的灵力如涟漪般泛滥开去。
姜卫七、木之、小卷耳等皆不动了,就连林中的飘到半空的树叶,枝桠上方展翅欲飞的鸟儿皆不动了,恍如时间静止一般。
流白缓步走到姜卫七面前,抬起微颤的手掌慢慢贴近他的脸颊,他已好久没有像这般仔细看他了:“小七……”
流白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姜卫七的脸颊,他瘦了好大一圈,姜卫七眼带泪花,双目无神,丝毫没有往日的神采。
流白心疼不已,微微将脑袋凑近姜卫七,后而右手后滑,勾住姜卫七的脖颈,闭眼轻轻吻上了他的薄唇。
“莫说这心尖血,就算是要我这颗心,我也愿意给……”
姜卫七眼眶里的泪花越聚越多,流白面带苦笑,掰着姜卫七的手指,取其指尖血。
十指取血完毕,流白又将十颗内丹灌入瓶中。
流白在洞口设下一个强灵结界后转身飞往玄冰幻境,流白离开那一瞬间,人动、叶落、鸟鸣……
姜卫七走了一步,就停了脚,四下扫了一眼,不见流白踪影,唇上淡淡的熟悉气味儿钻入鼻尖,姜卫七抿了抿嘴,似怒似惊,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心塞之感。
不多久,流白来到玄冰幻境外,他祭出台桑剑,横剑一劈,幻境裂了一道口子,流白提步迈入。
孤身走在白茫茫的厚冰之上,流白脑袋里全是姜卫七以前的笑容,三灵山变作狐狸每日衔花时的痴笑,三灵镇受伤回客栈夜里喂他r_ou_片时的傻笑……
自从妖丹被毁……不!在毁丹之前,流白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没有真正的笑过了……
流白边想边走,不知走了多远,前方雪丘出现了一抹红:“那是火狼罢……”
流白自语着,后而又看见火狼旁边好像立着一个人,流白顿了顿,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因而他继续往前走着。
距离越来越近,流白渐渐看清那火狼的相貌以及牠旁边立着的那个人。
叶白瞳翻身跨到火狼背上,火狼缓步走近流白,流白看了火狼一眼,又将目光落到叶白瞳身上。
火狼仰天长嚎了一声,流白开口,柔声道:“我找兰纫秋。”
叶白瞳迟疑了一下,后而拍了拍火狼的脑袋,火狼缓缓转身,朝那方雪丘走去,流白快步跟在火狼身后。
翻过雪丘,那棵生在冰原之上的枯树便出现在流白眸中,兰纫秋坐在一截大枝桠上,背靠树干,右腿悬空,衣襟飘垂,晶莹洁白的冰原倒映着枯树,倒映着美人,天地合一,远远看去,当真是美如画卷。
叶白瞳伸手指了指树上的兰纫秋,流白点头:“多谢。”
火狼驮着叶白瞳自行离去,流白走近兰纫秋,走近才看见她手里还捧着一坛小酒,而这眼前的树也越发眼熟。
许是感受到了流白身上的灵气儿,兰纫秋睁眼,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窝苦涩的浅笑:“流白散仙,别来无恙。”
一年多不见,兰纫秋的姿色分毫未减,只是眼中多了一抹无法言表的凄冷之色。
流白看着眼前这棵没有生机的枯树,又见兰纫秋这副模样,加之刚才那个白瞳之子,大概猜到了一点,他没有追问,只道:“借你尚罄缶一用。”
兰纫秋扫了流白一眼,轻轻跃下枯树:“随我来。”话毕,她朝转身领着流白往前方冰窟走去。
第90章 造丹,情裂,双攻黑化(三)
流白走到窟口,一股暖意就铺面而来,这冰窟极大,四面晶莹,像极了一块天然美玉。
冰窟正对面有一卧榻,榻上铺了一张火狼皮,窟中桌椅杯盏一应具备,最里边还有几个小洞窟,分别是兰纫秋与叶白瞳的卧房。
兰纫秋将扣在茶盘里的冰杯放正,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清水,挪到流白面前:“流白散仙,这是今年初冬的雪水,你尝尝。”
流白道了声谢,端起冰杯,杯子本就清明,加之这澄澈的雪水与之相映,倒有几分琼浆玉液的感觉。
流白轻抿一口,雪水入口时带着一丝寒凉之意,入喉时渐暖,流入肚中后竟生了一抹甘甜之味。
“这味道如何?”兰纫秋撩了撩衣裙,与流白相对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