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病不能治好吗?”他近乎软弱地问。
“他以前经过精心的心脏矫正手术,而且手术已经成功了。”
“哦?”那令扬病发又怎幺解释?
“有一点让我觉得奇怪——片子显示他的右心室斗部狭窄,整个肺动脉瓣孔环也变狭窄,本来不宜动手术。但他却做过手术,而且时间很长了,大概有二十几年的时间。但现在,好象手术的效用已经过去了。他的病情复发且持续恶化,已经造成了严重的贫血,右心衰竭,而且引起了心内膜炎的并发症。他现在不能动手术,药物对他,也没有太大的帮助了。展少爷,”医生无比清楚、却是残忍地告诉展初云,“我们现在只能祈祷,期待奇迹的出现。”
奇迹……
展初云痛苦地、一句一句消化着医生说的话,那些医学名词对于他陌生而遥远,他一点也不懂,唯一懂得的事情,就是这些陌生的名词却将带走一条美好的生命!
印象中的令扬,除了脸色苍白一点,身体消瘦一点,几乎是健康的!父亲还特地用上等稀有的玄铁给他打造了一把黑色的长软剑,教他防身之术。即使是八年前找到他,医生也说没有大碍,只需多加调养即可。可没想到,他离开医院才一天,还十分虚弱的令扬就悄悄溜走了,连守在病房外的拓都丝毫都没有察觉。直到今天,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令扬,医生却告诉他令扬将不久于人世!
父亲,你到底隐瞒了什幺?不仅仅是这些吧……
加护病房内,展初云坐在床头,动也不动,静静凝视着昏迷不醒的龚季云。
龚季云四肢静脉都被c-h-a满了输液皮管,鼻中通着氧流管,一呼一吸之间,间隔良久。
窗外的阳光很充足,照在龚季云的脸上却是显得那幺清清冷冷。
一整天,展初云守着龚季云。
天色渐渐暗了,龚季云仍然昏迷。
大夫不停地过来诊视着他,脸色沉重,似乎越来越没有把握了。
“已经过去十二个小时,他应该要醒了。”大夫担忧地说。
展初云看着大夫的神色,想着清晨大夫说过的那番话,鼓起勇气问:“他是不是也有可能,从此不醒了?”
大夫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办法欺骗展初云,他诚实地说:“这种情况,确实不乐观,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你试试看,跟他说说话!不要摇动他,但是,跟他说话,他说不定听得见!到了这种时候,精神的力量和奇迹,都是我们需要的!”
展初云明白了。
他在龚季云床前的椅子里坐下,用坚定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龚季云。然后,他握住了龚季云唯一自由的右手,开始跟他说话。他有力地说:
“令扬,你听我说!我要说的话很简短,而且不说第二遍!你一定要好好的听!而且非听不可!”
龚季云的眉梢,似乎轻轻一动。
“医生刚才和我说,说你可能永远不会醒过来!但我知道,你能听见我的声音,知道我在说什幺!八年前我让你逃了,这次说什幺我也不能再让你逃走!你欠我一个解释!我绝对不允许你做一个逃兵!你一定要醒过来面对我们!要不然,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龚季云躺着,毫无反应。展初云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
“你可能在偷偷笑吧!就算你已经决定不再醒来,我还是会原谅你!从小到大,我就是这幺宠你!连父亲也一样!如果你受不了这痛苦,就如此沉睡下去,我还是会原谅你,宠你一辈子!可是,这世上,真得就没有让你留恋的东西了吗?你真的就舍得离开——”展初云有力地说了出来,“你真的就舍得离开你的那群伙伴们吗?”
龚季云的眉梢,似乎又轻轻一动。
“你还记得,当年你的伙伴们被白虎门门主施了移情术而忘记了你,你一点也没有气馁,一点也没有放弃!你还记得动身前往白虎门的前夕,和我说过什幺!”他低头,把嘴唇贴在龚季云的耳边,低而坚定地说:“令扬,当我阻拦你前行的脚步的时候,你对说过几句话,我现在要说给你听!”
龚季云的眉头,明显地皱了皱。展初云就稳定而有力地低喊:“当初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他们都来KB大学,那我就一辈子不放手,要和他们做永远的好朋友!”
这次,龚季云的眉头再一皱,皱得好清楚。
“这是你对我说过的!一辈子不放手,要和他们做永远的好朋友!如今,你要放手吗?你要离开吗?你爱着我们每一个人,甚至是恨你入骨的龚季仑,和根本不承认你的龚夫人!何况是你看得最重要的伙伴们!这样的你,不能让我们失望!不能让我们伤心!你忍心看见你的伙伴们为你哀伤流泪吗?你忍心吗?你忍心吗?”
龚季云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跌跌撞撞地走着,每走一步,脚底就传来一阵刀割般的痛,仿佛脚下的路就是一排没有尽头的刀刃铺成的。在这一次又一次反复的痛苦之中,他几乎就要放弃了,倒下去了。却一直听到一个最亲切、最热情的声音,在喊着他,唤着他,缠着他……他不能分辨,只是觉得所受的痛苦慢慢减小了。然后,他忽然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一句话,很轻很轻,如同耳语,却像是炸雷,在他耳边轰然作响。
“一辈子不放手,要和他们做永远的好朋友!”
眼前的黑暗,忽然散去了;脚下的痛苦,蓦然消失了。他的前方,出现了五个清晰的身影,向他伸出了五双温暖的手,他紧紧攥住了他们的手,十支有力的胳膊,把他拥进了怀里。
回来吧!令扬!你难道不记得了我们的誓言?
他们在他的耳畔轻轻说着……
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他被托起来了,向着光明的地方升去,终于他奋力一跃,挣脱了黑暗。他脱困了!可是,伙伴们呢?他惶然四顾,却见那五个身影渐渐模糊……
令扬,想见我们,就睁开你的眼睛,醒过来吧……
……龚季云的身子动了动,努力地睁开了眼睛。
“小舅舅……”他喃喃地喊。
展初云惊跳起来,睁大眼睛看他,爬下去,迫切地问:“令扬?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你听到了的我,看到了我吗?”还没等他回答,展初云就大喊:“医生医生!他醒了!他醒了!”
龚季云努力集中视线,展初云的影子,像是水雾中的倒影,由迷糊转为清晰。
“小舅舅……”他想对他展开一个笑容,却被鼻中所通软管限制,欲待说话,口一开,又是一阵急喘,害得才冲进来的医生剧变了面色,慌张地扑过来调整仪器。
展初云急忙阻止。“好了,醒来就没事了!先不要说话!让医生帮你检查一下。”
医生检查完毕,转过身来,对着屏息听着他宣判结果的展初云,一向冷静的他也不禁笑了。
“这世界,果然是会有奇迹发生的!他已经平安地度过危险期了!”
展初云如释重负,长长舒了一口气。
闻讯赶来的展雄天和拓,听到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也都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落阳,令扬还是顽强地活着……或许,我真的可以期待,奇迹的出现……”
展雄天悄悄拭去眼角的几滴泪水,转身离去了,去告诉落阳——令扬,活过来了。
而拓呢?嘴角抽噎着,忽然大叫了一声,冲出门去,不知所踪——他需要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发泄一下两天所积攒的情绪。
龚季云不能动,也开不了口,只能看着围在床边的亲人因他而激动,因他而落泪。他的心底,恍恍惚惚浮现出了他们五个的身影。他的伙伴们!就是他们,把自己从黑暗中给唤了回来!
希瑞、以农、凯臣、烈、君凡……
“令扬?”视线片刻都没有离开龚季云的展初云注意到,他的眼睫,s-hi了。
温柔擦去残留在他眼角的晶莹,“在想他们吧……”
龚季云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很想哭,但现在你不能哭,你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你的情绪有剧烈波动。”展初云俯下身来,轻柔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哦,不要再像小孩子一样了啊。”听着展初云的调侃,龚季云苍白的脸上隐约浮现出一丝晕红,淡淡蔓延开来。他睁开了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展初云,带着只有他才知晓的感情。
“再睡一下吧!”展初云替他掖了掖被子,让他合了眼,然后握住他的手,“我在这里陪你。”
龚季云安然一笑,不多时就沉沉进入了梦乡……
龚季云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医生和护士过来又做了一次详细的检查,随即便撤了点滴,拔掉氧流管,连同身上所有的乱七八糟的线和贴片,龚季云的恢复速度,快得惊人。
吩咐下人去做些清淡的粥食,一夜未眠的展初云轻轻俯下身去,小心的托起龚季云的颈,将他扶坐了起来,让他半倚在自己怀中。
“令扬……令扬……”展初云低低呼唤着他的名字。
“啊……小舅舅……”片刻之后,龚季云缓缓睁开了眼睛。
“感觉怎幺样?”
“好累……”龚季云实话实说,向来挂着101号笑脸的他,此时不加掩饰,露出了单纯的、孩子似的笑容。靠在展初云的怀里,他觉得很温暖、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