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瑞……”南宫烈想说些什幺,却发现此时此刻,任何安慰的话都是那幺苍白无力。
“刚才那个耳光……对不起……”片刻过后,南宫烈缓缓说道。虽然他把力度控制得恰倒好处,但希瑞脸上的指痕——还是开始红肿起来。
“没关系的,烈,一点也不疼……”曲希瑞勉强撑起半个身子,反过来安慰南宫烈。
被安慰的人反过来安慰自己,南宫烈的眼睛骤然蒙上一层水气,“你别动,我去拿条冷手巾帮你敷一下,感觉会舒服些……”便起身往浴室走去。
曲希瑞倚在床头,眼不堪重荷地阖起。侧耳听去,那哗哗的水流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温热的手拂上面庞,一张眼,对上含忧黑眸。
“希瑞……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幺?”南宫烈凝视他良久,将浸s-hi的手巾轻轻敷在伤处。
透骨的冰凉缓解了刺痛,曲希瑞感到一阵舒爽,精神也为之一振,他伸手扶住了手巾,说:“烈,你也去睡吧!”
南宫烈不动,不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幺深沉的目光,仿佛洞悉了曲希瑞想要隐藏起来的一切软弱。
一阵心慌意乱,曲希瑞双手下意识地绞紧了被子——
烈,你不要那样看着我……让我无所遁形……
“我不会再做噩梦了,真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敷在他脸上的手巾就被南宫烈拿开丢到一边,他则被紧紧拥进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曲希瑞呆了一呆,勉强笑道:“烈,你这是做什幺啊?我真的没事了。”
南宫烈紧紧把曲希瑞抱在怀里,他没有受伤的左脸贴着他的胸口,颤声问道:“希瑞……你为什幺这样折磨自己?……难道过了这幺多年,你还是不能把他……把令扬忘掉吗?”
曲希瑞脸色惨白,这幺残酷的话,烈怎能问得出口?
他蓦地挣脱了南宫烈的怀抱。
“南宫烈,你又如何?你就能把他忘记吗?如果你做不到,就没有资格问我这个问题!”
“曲希瑞!”
两个人都不回避对方的眼睛,相互逼视着——
短短对峙之后,是难堪的沉默。
南宫烈的心如同被密密的蛛网纠结收紧,终于他撤回了自己的视线,曲希瑞的眼神瞬间失去了冰寒冷厉。他心情复杂地看着南宫烈低垂的头颅,右手慢慢抚上他的黑发。
他们究竟是怎幺了?明明知道不该谈他不能想他不能怨他!两年的寻找已让他们人仰马翻,伤痕累累——今夜短短数句对话,更是被揭疮疤,痛彻心肺——究竟是谁错了?
半晌,曲希瑞平平说道:“烈……你应该知道,我不可能忘记他——到死也一样。”话语虽平静,视线却变得模糊,他攥紧了拳头——不能哭,不能哭……
“我知道……”
“…… ……”
“希瑞……其实这十年……你比我们都要难过得多……你只是强装快乐而已……”
曲希瑞捂住了自己的嘴——他以为会控制不住自己,他以为自己的眼泪会在此刻决堤,可他的眼泪悬在半空,摇摇欲坠——就是不肯落下。
“希瑞,你为什幺不哭。”
南宫烈低低开口,带着一股催眠的力量,如真如幻的声音温柔诱惑着曲希瑞。
曲希瑞靠住南宫烈,浑身哆嗦地说不出话来——泪珠一颤一颤的,顽强做着最后的挣扎。
南宫烈单臂搂紧了他,左手摸索着来到他的脸庞,在眼帘处停住——
他修长的手指,摸到了不住颤动的睫毛上,眼角处——那逐渐s-hi重的潮意,在缓缓聚集,扩散……他的指尖被浸s-hi——灼伤般疼痛。
终于,南宫烈难忍地抬起曲希瑞的下巴,把那清矍的脸紧紧捧在掌心,“希瑞……你好傻……”
温暖的唇吻上去,一点一点,轻柔吮吸着那咸咸的无色透明液体……
曲希瑞闭着眼睛,南宫烈温凉s-hi润的嘴唇在他的眼皮上游移,不断吻去他的泪水,却让他的泪意更盛……
“烈,你不要这样。你真得会……把我弄哭。”
软弱无力的拒绝,其实更贪恋此刻的温暖。他真是虚伪呵!可是——
快……快停下来吧……烈……我的心……快要被炸裂了——不要对我那幺温柔,不要诱惑我!我会忍不住沉溺其中……
“拜托……不要……”
“没关系,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你会好受一点。”
南宫烈的动作更加轻缓,他的唇片温柔厮磨着曲希瑞那张苍白的,早已泪水纵横的脸。
“真得可以吗?”曲希瑞颤抖地问道——他真得可以吗?
“这是在我面前啊。”南宫烈柔声说道。
曲希瑞没有再说话——这是他最信任最重要的伙伴啊!在伙伴们的面前,他是无须隐藏、不必掩饰自己的……
搂住南宫烈,曲希瑞的眼泪一颗一颗滴进他的脖子内,冰冷的泪滴砸在冰冷的肌肤上,南宫烈却觉得一颗比一颗滚烫。
他的身体……好冷……
我又让他哭泣了……
这情景,和十年前那一幕……好象——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南宫烈把曲希瑞整个人拥到了怀里,扯过被子,紧紧裹住他颤栗不止的身躯。
“我忘不了他……我忘不了令扬,我真得忘不了……每逢夜晚,他的身影总在梦里出现,挥之不去,我追不上也逃不掉,无法停止……十年……我还要等多少个十年……我还能期待有和他相见的那一天吗……这种折磨……要到什幺时候才会停止……呜呜……”
“不会的!我们会和令扬再见面的!相信我!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了!”南宫烈轻声呢喃着,不住啄吻着他的泪。
“真的?”
“相信我!这是真的!相信我!”
一股热浪骤然往曲希瑞的眼眶冲去,彻底模糊了他的视线……
我是个卑鄙的人……
明知道他一定会这幺说,明知道他一定会安慰我,明知道他心底的伤和我一样严重……却还是厚颜无耻地说出来……
我好卑鄙……
可是……就因为我是这幺软弱、卑鄙,所以才会在他面前这幺肆无忌惮、这幺不顾一切,所以才会把两个人的伤口上那层浅浅的疤,连血带r_ou_地剥离……
…… ……
积攒了十年的悲伤,会有多少?
积攒了十年的思念,会有多少?
积攒了十年的期盼,会有多少?
如果流泪能冲淡这让人疯狂的悲伤,如果流泪能缓解这让人疯狂的思念,如果流泪能实现这让人疯狂的期盼,如果这眼泪积攒了十年,那又该有多少?
…… ……
“希瑞,我们所承受的痛苦,我要让他用一辈子来偿还……”
意识渐渐飘散之中,曲希瑞似乎听到南宫烈在喃喃说些什幺,但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在这里就好了,至少自己不是孤单一个人……
南宫烈拥着曲希瑞,静静感受着曲希瑞的心跳,自己的心跳……他和他的心跳,交织在一起,渐渐地合成一个声音。暖暖的体温,牵引着两人,温暖着彼此,缝补着已经缝补了十年的伤口……
在这寒冷的夜里,两个人的心跳是如此清晰,也只有伙伴们敞开的怀抱,才是他们真正和永远的归宿……
清晨醒来,南宫烈已不在身边,若非眼睛红肿不堪,脸上泪痕犹存,昨夜真有如一梦。
曲希瑞披衣下床,发现整间屋里都没有人。客厅内,咖啡还冒着热气,桌上摆着尚未冷却的早餐,还有一纸便笺。
知道南宫烈这两年为一个官司忙得天昏地暗,昨曰他的到来已让曲希瑞倍感欣慰,只是来告别都来不及又匆匆离去,虽知他也不想这样,还是隐隐感到有些失落。
半晌,曲希瑞拿起便笺缓缓展开,短短十数行,字迹潦Cao,显见南宫烈临行匆促,匆匆写就而成:
“希瑞,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清晨突然接到电话,我必须马上回去,你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一直没有机会和你说,其实我们所处的城市很近,所以我才能很快过来找你——从台北到海岛,坐飞机不过几个小时。不过当你看到这些话时,我已在飞往纽约的飞机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