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找到了工商局,到了以后又在工作人员面前一问三不知,最后,她沐浴着工作人员围观脑残的目光,被晕晕乎乎地砸了一通科普,拿回了一堆看不懂的表格,一个头变成两个大地往回走。
傍晚归途中她还不幸赶上了晚高峰,地铁里能把人活活挤成遗相,江晓媛如今已经深谙公共交通上的生存之道,驾轻就熟地调整好姿势,很快找到了一个能容身的小角落,藏了起来,利用这个间隙,她把这一天剩下的单词任务了结了,又把耳机调到了最大的音量,压过了地铁隆隆着呼啸而过的咆哮声,闹中取静地听完了一段完整的标准速VOA。
学校比较有人情味,此时正是暑假,还没有急着赶她走,江晓媛能暂时住在宿舍里,等工作室准备好,她再搬到那边去。
这一天的工作还远远没有结束,江晓媛轻车熟路地跑到学校门口的小摊上,刚一开口叫:“师傅……”
卖凉皮的:“哎好嘞,凉皮一份,辣椒一点点嘞——多放香菜!”
江晓媛第无数次端着她的凉皮一路小跑奔回寝室,放下以后一边吃,一边打开了一本从学校借来的特效造型理论,两不耽误地看了起来。
无论是时间还是成本,她都尽可能地寻找到了最物美价廉的消耗方式。
学校的机房都已经锁了,江晓媛吃了一顿战斗饭以后,就去了网吧,履行她对施工队队长的承诺——她在网上搜集起办公室装修的种种注意事项、查每一种材料有什么区别,价格大概在什么水平等等。
办完这一堆事,江晓媛在一片QQ声此起彼伏、游戏叮叮咣咣的背景音里悄然退场,她既没有时间也没有钱可以沉迷于网络。
有钱有闲,多么让人羡慕嫉妒恨的生活,如今江晓媛两样都没有,却难得觉得生活充满了乐趣。
再让人魂牵梦萦的名香也遮盖不住生活本身的乏味,黄金与珠宝都填充不起充盈的乐趣。
直到这时,江晓媛才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寝室,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之后了,她终于等到了蒋博用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蒋博跟她简单地交代了一下,声称自己以后就用这个临时号码和她联系,交代她有事发短信,不要随便打电话。
江晓媛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十秒钟,心里第一次觉得有点奇怪。
蒋博不像个怕被老妈发现以后啰嗦的叛逆不孝子,他这种极端的小心谨慎让她想起了身陷灯塔的许靖阳。
她于是发了一条短信试探了一下:“用不用我替你保管证件?”
蒋博:“好。”
结果第二天,江晓媛真的收到了蒋博的同城快递,黑漆漆的一个文件夹,里面包括了各种材料和证件,还有一张附了密码的银行卡,蒋博留言,说这是供她办各种手续、装修工作室的时候用的,让她留好发票。
江晓媛心惊胆战地发现自己的疑神疑鬼好像成了真——太不对劲了,蒋博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江晓媛有种他把自己的身家x_ing命都托付过来的错觉,她突然觉得很恐怖,战战兢兢地给蒋博的新号码发短信问:“要不要我帮你报警?”
这一次,蒋博让她坐立不安地等了将近二十四小时,才简单地回了一句:“不用,其他事你看着办,这个工作室我一定要成功,这段时间我可能出不来,就托付给你了。”
江晓媛莫名其妙地从中读出了几分不祥的意味,她小心翼翼地问:“老板,你这么相信我,万一我办不好呢?”
这一次,蒋博没有回答。
江晓媛本来有好多事想问他——譬如工作室的装修大概是什么风格?起个什么名字?之后各种手续怎么跑,到底是怎么个章程……此时只好全咽回去了。
江晓媛一边担心他,一边简直恨不能一个人劈成两半——工作室也是她自己的事,不用别人嘱托,她也会很上心,但是出于某种对危险的直觉,江晓媛总觉得蒋博的字里行间有种让人不安的孤注一掷,好像这个工作室做不起来,他就要去死一样。
只有工作室取名的这件事上,蒋博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他想叫“自由年华”造型设计工作室,结果江晓媛跑去工商局问的时候,发现名字已经被别人注册掉了,最后只好改成“芳菲年华”,听起来比 “自由年华”什么的更像个造型设计工作室,只是蒋老板接受得勉为其难。
就在江晓媛刚刚独自一人把这些工作理出一些头绪的时候,她突然收到了一条短信。
是蒋博的新号,蒋博给了她一个地址,没有说具体要求,只是让她“带着全部的工具,周末替他过去一趟”。
江晓媛心里先打了个突,回短信问:“什么主题?为什么要带全部工具?”
那边回答:“高端客户,过来你就知道了。”
江晓媛连凉皮都吃不下去了。
一般情况下,只有一些特别没眼力见儿的朋友,通过私人关系找蒋博做的活——比如那次给艺校的小崽子化舞台妆之类,蒋博才会漫不经心地托给别人,其他的,别说是高端客户,就是普通客户,蒋老师也不会让江晓媛在没有他把关的情况下独立动手的。
他在某种程度上是有这种偏执的,对自己的牌子经营得无比珍惜。
怎么会连主题都不提前说,就让江晓媛单独上阵呢?
江晓媛简单地回了个“好”,没敢多说,唯恐说错什么,她感觉如果不是蒋博在隐晦地表达什么,就是有人冒用了他的手机——给她发短信的根本就不是蒋博本人。
思来想去,江晓媛没什么好办法,也再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最后只好硬着头皮找了祁连。
“你等我一会,”祁连听完以后飞快地说,“我正好也有些事想告诉你,马上就到。”
江晓媛放下电话的时候,心情在担惊受怕中忽然就跌落了下去,她想着:“我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像他一样可靠呢?”
有些人就是有这种特质,好像世界上的事没有他们不能的、没有他们解决不了的,江晓媛忽然无比希望自己也能成为这样的人。
祁连说话非常算数,三十分钟之后真的到了,还夹着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
还没坐下,他先难得地正色说:“蒋博这个人的背景比较复杂,你确定一定要跟他搅在一起吗?可以的话,我还是建议你离他远一点。”
江晓媛:“……啊?”
祁连把牛皮纸袋打开在她面前,示意她慢慢看,几张照片先跳了出来,江晓媛一翻开就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是何方妖孽!
照片上的人还是个少年,脸上带着无法用人类语言描述的烟熏妆,把五官都遮住了,几乎可以去参加世界非主流锦标赛。
背景是一个黑布隆冬的地方,可能是某个不大正当的娱乐场所,黑洞洞的沙发像一张张开的大嘴,要把上面的人都吞下去。
有一张照片是一个衣着暴露的夜店女从后面抱着那少年,喂他酒喝,还有几张是少年往镜头上喷云吐雾的模样,他的表情迷醉,看起来让人胆战心惊,总觉得他抽得可能不是普通的烟。
江晓媛:“……这是蒋博?”
祁连:“是,我稍微查了查他,他少年时代在学校里劣迹斑斑,高中被学校劝退,转学去了私立学校,也没读完,后来因为大量服用安眠药进过一次医院,后来休学两年,在安定医院度过。疑似有吸毒史……这一点还没证实。”
江晓媛:“这个我不信,他不吸毒,连烟都戒了。”
祁连的眉间轻轻地挑起来,这让他身上那种斯文气稀薄了起来,看起来有一点危险气息。
祁连:“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蒋博有洁癖,”江晓媛说,“还有,吃一次安眠药就被送到安定医院是怎么回事?”
祁连:“这是他监护人的决定。”
江晓媛一愣。
“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件事,”祁连正色下来,把文件袋整个打开,从里面翻出另一张照片来,“这个人你见过,就是那天开粉色轿车跟踪你的人。”
照片上的女人比那天江晓媛见过的年轻不少,容貌姣好,装扮艳丽,只是神色里有种让人特别毛骨悚然的东西。
江晓媛:“蒋博他妈。”
“范筱筱,”祁连说,“早年是靠开私矿发家的,蒋博的养母。”
江晓媛愕然:“养?”
“范筱筱三十六岁的时候领养了十三岁的蒋博,不到一年离婚,自己带着个十四岁的半大小伙子过,”祁连看了江晓媛一眼,“有些事我不方便说太清楚,你明白吗?”
江晓媛先是迷茫不解,随后她敏锐地从祁连的表情里读出了什么,眼睛蓦地睁大了。